令她思虑不及,廖后竟直候殿外,鸾盖仪仗高立于宫殿之前,五色龙凤执立两旁,雍容华贵,奢靡张扬。
不过如此大的排场,似乎并非针对她一人独用。
圣和殿大殿中央宫女内侍早已围绕众多,有站有跪,有立有罚,周遭甚至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果然是什么主子养出什么仆,宫媪素茹爱打人板子这一点大约就是随了她的主子。
随着骇人的廷杖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那些受罚的宫人们哀嚎求饶声响彻宫廷。
似乎是一出好戏正开场?不知她这位看客是否迟到?
为不负主人的心意,随着内侍的脚步清窈上前走近了些。一则是要给廖后请安,另一则方便她看清受罚之人。
行礼之际,她用余光撇向身旁一辆令人难以忽视的赤色腰杖架。
架上绑着一位四肢被禁锢,仰天翻转过来的女子。
那些刑杖没有如常一般落在她的腰间,反而尽数落到她的肚皮之上。
不知是皮开肉绽的缘故,亦或是五脏俱裂,她的下体正不断流出鲜红色的血液,染红她看似有些华丽的裙襦以及身下的刑架。
女人还没死,不过瞳孔已有涣散,嘴中被塞着一块白布,呜咽之音悉数堵在咽喉,活着却比死还难受。
这个女人是谁?如此惨烈的刑罚又是为了什么?
不待她摘取许多疑问中的其一相问,气势滔天的王后娘娘便已按捺不住自身赫赫威仪。
居高临下,望着姗姗而来膝盖跪地的清窈道:“琅朱公主可当真是难请得很啊~”
“天音寺与王宫来回不过一个时辰,你却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本宫相邀,尔竟也敢如此不放在心上?!”
天音寺本就需步履进出,何况进内宫后又被要求步行至圣和殿,这些时辰她是半点也没有给算上。
不过来之前,清窈就已料到今日免不了一些欲加之罪,便也无须作什辩护,只需叩头请罪就是。
说跪就跪,似是胆小慎惧,纱裙飘逸亦有颤抖之姿于风中憔悴:“清窈有罪,但请王后娘娘责罚~”
一不顶嘴,二不求饶,王后见撬不开她以下犯上的嘴,只得先悻悻然作罢。
峣姜的雨水真是多得有些令人厌烦,无声之间天空中的雨滴下落得又细密了些。
清窈眨了眨眼,有水流从睫毛上滑下,似是一道道泪痕。
不一会儿有内侍官小心翼翼上前报告,说是姝夫人晕死过去了,问还要不要继续。
玄色金丝勾勒的裙摆席地,逶迤于鎏金雕刻的凤椅侧旁,在巧夺天工的手艺加持下,座椅上栩栩如生的鸾鸟仿佛正飘浮彩锦的云团遨游天际。
鸾鸟上方,本该母仪天下的那个女人,摆弄着红如枫叶的十指蔻丹,软言细语,不可一世:“那就先叫她醒一醒~”
廖后保养的很好,皮肤干净清透,瞧上去像堪堪年满三十。若是年轻个二十岁,也是有艳压群芳的资本的,只是眼角几条微弱的细纹暴露她早已年华老去的事实。
然则廖氏能稳坐后位十几年,所凭借的断不会是年轻时的一点美貌,她与她的母族一直都是相辅相成的存在。
这一点可绝不能忘。
被强迫弄醒过来的女人,又被两名内侍如同垃圾一般扔到廖后脚下、琅朱公主的身旁,苟延残喘着。
都于廖后脚下匍匐着,清窈此刻与她也算“同一战线”。
不同的是,一个瞧着雨打花落的凋零,一个却是即将碾作尘泥的破碎;一个是明知来受罚,一个则明确迫近死亡。
有一瞬间清窈甚至可以共情自己身边这个女人,曾几何时,大周也有过这么一位权倾天下的王后。整个大陆或许无不听过她的名号,其人心狠手辣比廖氏更甚,阴谋诡计无人能及,自己的母妃亦是死在那位王后的手里。
可即便风光如吴后......到最后不还是输了,输给大周朝现在这位正在当家作主的王君......
“琅朱公主可知她是谁?”,观察过清窈的反应,廖后忽而问道。
摇摇头,清窈道:“请娘娘谅解,琅朱初来乍到,宫中妃嫔认识不多,不知这位是......”
方才内侍说什么姝夫人,那就应是个宫中妃嫔吧?她猜。
廖后又说:“你应当认识她。”
不是你认识她,是你应当认识她。这宫里还有哪位妃嫔是她这个异国公主应当认识的吗?
不待清窈脑子转过弯来,对方竟开始解释起来:“此女单名姝,是多年前柳氏敬献给是德祖爷的舞姬,据说有胡人血统,天生貌美异瞳。”
说着廖后顿了顿,不动声色往琅朱公主脸上扫去。
猛然一个顿悟,清窈心道:原来是灵柩前替她捡佛经的小姐姐,那她是该认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