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入大理寺的第一天,术心就看到了家人的案宗。
所有细节,清清楚楚,甚至妹妹死时,嘴角的胭脂颜色。
就差一点,眼泪就要当着黄倍的面流出来了。
术心,逃的很快。
她很幸运,黄昏的时候下起了小雨,还起风了,抛下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舒服。”
她就飞快地跑出了大门,还带了一把伞。
她怕自己不带,要是黄倍追出来给自己送,那就走不掉了。
这人心思单纯,很好骗,不然也不至于,她只是随便说了个谎,就看到了那些。
术心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跑,老天爷对她不错,路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
斜风细雨,春寒料峭,雨一点点流进眼睛里,擦掉,又迎面进来,擦掉,又来。
衣服紧紧贴着身体,那股黏糊糊的感觉,她甚至想到了以前阿娘常说的那句话。
“女娘家家,穿太贴身的衣服不好,万一被淋湿了,什么都被人看光了去。”
这句她是听的,她也很怕被男子用那种目光看,尽管身形姣好,可受父亲的影响,她从未穿过抹胸的衣服,更遑论无袖的舞衣。
她还记起,雨天的时候,母亲总是带着她,在屋中做女工,她总是把脑袋放在母亲腿上,总是惬意地超级舒服地翘起个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不大的家里,淅沥雨声,干净的整洁的,被母亲收拾的很利索的,一切。
她过的太舒服了。
砰!
“没长眼吗,拖个车卖米我容易吗!真是倒霉!”
车子很硬,术心大腿被撞得生疼,地上冰冰的,雨好像大了,手都被水浸没。
沐全之妻王氏,纵火自焚于家中,地上皆是衣物,其中一部分还是年轻女子的,经乡邻辨认,乃其女沐飞悦之物。
大火烧了一个时辰又半,房屋所剩无几,亦无王氏躯身。
经仵作查找,唯剩尾骨,脊柱骨等,王氏头骨也被找到,口腔做打开状,仵作判定,窒息而亡,视为自杀。
案宗的字一个个浮上来了,术心觉得眼睛很疼,心也很疼,像被什么揉着,一下松,一下紧,不等反应过来,又被使劲捏住一样。
踉跄起身,她捂着胸口使劲跑了起来,可是有一个人一直在耳边说着,不停地说着。
腊月二十八,乱葬岗出现一具女尸,死状惨烈,女尸已有身孕,胎死腹中,经仵作确认,死因不是失血,而是头部被猛烈撞击而亡。死前确认遭受过凌辱。女尸赤裸,无一物。
风也大了一些,呼呼的,天色越发暗了,术心躲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爬到了石阶上。
巷子很小,很安全,抬头,天空变成窄窄的一隅,雨瓢泼而下,什么也看不清,头发缠着,只有噼里啪啦的雨打在石面的声音。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有青苔的气味混着清新的雨的味道。。
女子的哭声混了进来,雨好像陪衬一样越发大了,那声音悲恸着,抽搐着,颤抖着,小小的身体抱着膝盖一起一伏,几声抽动一下,几声抽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雨一点点停下,那身躯慢慢不再发出声音,只默默起伏,一拱一拱。
“你说这雨,来的快去的也真快。”
不知哪里传来了妇人的家长里短,小小的身躯得了命令一般,开始深深吸气,呼气,双手紧紧按住自己肩膀,一点点,一点点,逼自己安静下来。
滴……
有水自屋檐滴下,打破了这小天地的安静。
女子擦擦干涩的,痒痒的眼睛,规矩地把头发捋好,慢慢地小心地塞回帽子里面,起身,在地上积水的地方用手捧起水,清洗好脸,随即整理一下衣服。
嗯,还好,官服还算大。
术心心里想着,“没有贴身。”
片刻,她拍拍脸,朝大路走去。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街边店铺又开始张罗起来,人们陆续出来,夜市好像,又要开始了。
确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刚到大理寺门口,术心就见公孙和小武迎面而来。
男子还是穿的淡紫色银貂绒披风,内里亦是紫色,护腕依旧黑色,高贵华丽,不可一世。
小武在前牵马,他高高在上。
“啊,术心姑娘,你浑身怎么湿成这样?”
“见过将军,见过小武兄弟。”
术心一手拿伞,拱手行礼,温声道。
“你不是带伞了?”
小武一问,术心默默放到身后,淡淡应,“刚才弄丢了,这不才找回来。敢问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女子神色自若,微笑开口。
公孙低眸看她一眼,不知怎地,有些想笑。
演技这么好,她确实不赖,下大雨还跑出去找伞,也确实,别致。
“术心姑娘,我只是替你们大人来,传个话。”
公孙说着就下马了,走到了术心面前。
女子明显后退了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毕恭毕敬站到旁边。
公孙立马收回那道视线,径自走了进去。
小武没跟上,倒打探起来。
“术心姑娘,你那小跟班呢,嘿嘿。”
“阿月她替我办事去了,怎的,小武兄弟是想替她也谋个出路吗?”
“可以呀,我们将军府就差阿月这种可爱的小妹妹,我们将军钱多,府里主子还少!我一定会护她周全的!”
小武越说越带劲。
“当真!”术心故意说的激动了些。
她还不敢确定这主仆二人是否真的无害,至少目前,他们并不是她这边的。
“小武!”
走了老远的公孙叫了起来。
身后他们聊天的声音属实聒噪。
小武只得做了个鬼脸,略做歉意,一溜烟跟了上去。
术心心中又盘算了一番。
“术心姑娘!”
隔着老远,黄倍弱弱唤了一声,刚才他就察觉到术心的不对,只一转眼的功夫,就不得见人了,这会竟看她浑身湿透,心中隐隐担忧。
术心并未听到,只见对方朝自己看了过来,下意识护住身前,拔腿就往房间奔。
估摸着公孙得召集他们了。
“将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