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长安城已入深秋,萧瑟寂寥,寒风彻骨。
袁修之离开江南故土已二十余载,在此异乡落地生根,成家生子。
而数十年间纠结不清的情愫,便始于这间素净幽寂的禅房,当年那白衣少女神秘深邃的双眸,对视一瞬,就牢牢锁住了少年袁修之的心。
在这危机四伏的动荡乱世,底层平民为生存为衣食奔波,尊严道义均可交换,士族权贵为谋权逐利尔虞我诈、血腥杀戮,因此何为真情?那定是这世间最奢侈之物。
在世间已轮回数百年的白衣尊上,自是视情感为累赘无用之物,欲成大事之人,必定是杀伐果断、无情无义。
数十年来,袁修之唯一看到那冰冷眼眸中,有过一丝情感波澜,即是得知齐王宇文宪死讯的那一刻,那翦水秋瞳中未能掩饰遗憾悲楚。
但世间又有几人可比宇文宪,当世英姿伟岸绝伦的坦荡君子,袁修之自知永不可企及,自己不过是寂寂无名隐没红尘的凡人罢了。
投身于贺拔侯府得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重回士族公子的矜贵风光,这是袁修之曾经渴望的一切,但心中一直有不可让旁人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想被那冷酷傲睨的白衣尊上青睐。
貌似绝情的白衣尊上会为宇文宪差点泪洒当场,如若某日自己舍命殒命,白衣尊上会不会为自己难过,对此袁修之并不确定。
但就算如此一厢情愿的痴恋,袁修之也想永远随侍在白衣尊上身边,明知不可得到,但每日从旁默默凝望便已是满足。
此次大周遭遇如此变故,在周宣帝荒淫施政下,必然风波骤起,日暮途穷,尊上决计带众人离开都城长安这是非之地,亦是权宜之计。
袁修之本以为仍追随而去,未料到尊上另委托重任于他,让其留于京城辅佐谢家世子,因郑译为世子在隋国公普六茹坚手下谋了份差事。
这位普六茹坚家族汉姓杨,家世显赫,其父杨忠跟随宇文泰起义关西,因功赐姓普六茹氏。
周武帝对杨氏家族非常礼重,聘杨坚长女杨丽华为皇太子妃,宣帝即位后,杨丽华被封为皇后,杨坚官任大后丞、右司武,后转任大前疑。宣帝每次外出巡幸,都安排杨坚在朝内留守,其地位威望日益强大。
谁料正因如此,这位隋国公也引得宣帝猜忌,屡动杀心,幸而其与内史上大夫郑译私交甚好,在郑译相助之下,数次惊险逃过劫难。
因此在普六茹坚手下做事必须小心谨慎,谢家世子必需袁修之这般多谋善断之人辅佐提醒。
白衣尊上认定这位隋国公绝非池中之物,说道:“纵观大周当朝诸臣,唯有杨坚可成就大事。”
于是谢秉礼请托郑译推荐世子前往杨坚手下谋职,当然对郑译的酬谢价码非凡,乃是将贺拔侯府大宅慷慨相赠。
而谢秉礼等人又将去往何处?袁修之听尊上对众人说道:“父母年事已高,吾将陪同其返回故园陈郡,颐养天年。”
袁修之听闻此安排,心中自然是怅然若失,万般不舍,但尊上诸多筹谋必然有其用意,虽然举家迁徙远离京都,但耗费数十年蛛网般密织的信报,仍然将汇聚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