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至相距五尺之地,裴伦终究也只是个少年,渐渐心生怯意,他急勒缰绳。
玉卢、灰骥同时前蹄抬起,马鸣高昂。
宋柯重心前移,贴紧马背,用手掌轻抚白马右耳,玉卢前蹄落地,气息逐渐平稳。
裴伦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本就对灰骥的习性不甚了解,碰到突发状况,更是慌了神。他受惯性拉扯,手里缰绳一松,屁股着地,被狠狠地摔在青石板路上。
“马儿是匹好马,可惜。。”宋柯看了地上的裴伦一眼,翻身下马,牵着玉卢从裴伦身边走过。
倩茹欲上前搀扶摔痛屁股的公子哥,又踌躇一会,终究扭头朝着书院内走去。
裴伦哪里受过这种气,跳将起来大喊大叫,在问候完宋柯祖上几十辈后,终于也悻悻走入书院。
在书院内就读学子众多,由于是天下数得上的求学圣地,因此入院的门槛颇高。
宋柯、陆虎通过笔试、面试,最后经夫子首肯,方得以通过选拔进入。书院也不乏拥有特殊“天赋”而免试的俊才,像裴伦就属于此类。
苏倩茹则较为特殊,苏家是吴国首屈一指的布商,所制布料遍布九州,人称“苏绣”。传言苏绣分为“黄、玄、地、天”四等,对于此苏家从未正面回应。但上至仙履法衣,下至平民衣物,皆以使用苏家刺绣为上品,可见其工艺已广受各界认可。
传闻苏家与西南葭霞派颇有交往,葭霞派道服多用“玄字”苏绣制成,更有数位仙子在苏家客居,这消息不知真伪。
书院的制服多年来一直是由苏家单独订制,因此苏倩茹想要进书院就读,可以通过裴伦一样的门路。
但女孩儿心思倔强,偏偏要去参加考试,最后还真被成功录取,其内心之坚韧可见一斑。苏家大掌柜苏久明谈起掌上明珠,每次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安置好玉卢,宋柯踏入正门,转过屏风直达前庭,偌大的前庭院内,朱子铜像矗立,朱子右手紧握书卷,左掌置于胸前,静静注视着身边路过的莘莘学子。
宋柯在像前站立片刻,踱步转向西厢。
西厢为乡试批次的学子所在,由马文才亲自教导,陆虎由于年龄不够,便在东厢就读。
夫子未到,学生大多在轻声聊天。裴伦倚靠在书桌前,正与几人高谈阔论,看起来像是在模仿先贤进行“辩经”,弄的唾沫直飞。见到宋柯进门,他心中烦闷,转头狠狠地盯了过来。
自朱子与陆氏举办“镜湖之会”以来,书院内大兴思辨之风,学子之间多有辩论,互相争得面红耳赤也是常有的事,老师或组织或旁观,但总乐见其成。
宋柯是思辨会的常客,他口齿伶俐,对书经典籍又熟读已久,所以常在论会上大出风头,马文才对他颇为欣赏,但他本人不以为意。
今次宋柯没有兴趣参与到辩论中,更何况对方是裴伦那帮人。
似乎对刺来的目光没有察觉,宋柯喃喃道:“圣人之言不可闻,犬猫豺狼声吠腾”,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传到“猫猫狗狗”的耳中。
裴伦等人哪里听不出宋柯的嘲讽,都气的够呛,正要发作,只见马文才脸上堆满笑容,急匆匆地抱着名册走进门。
马文才抬手示意宋柯和裴伦等入座,说道:“今日是各位的大日子,也是夫子的大日子,夫子心里欢喜。大家都入座吧。”
自从从官场脱离,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期望,就是将自己的理念传给下一代,带着孩子们走上自己未走完的道路,并比他这个老师走的更远。
眼见硕果即将丰收,他手掌印在学生乡试名册上,手心激动地出了汗。
马文才扫视了一遍眼前端坐的学生们,最后目光停留在宋柯身上。
他向少年点了点头,说道:“宋柯,来领取自己的报名册”。
宋柯微笑着直起身子,径直走向夫子,他能从夫子眼中看到期许与赞赏。长久以来从夫子那获得的认可,让他明白,他能行。
从上台领册到回座,一双美目始终跟随着宋柯。
苏倩茹望着这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回想是从何时开始注意起他。
是在书院内的思辨会上,看着他舌战四方;还是在课堂上,见他与夫子对答时的泰然自若;又或许是,清晨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那位印在她心底的白马少年。
“倩茹,你上来。”夫子的召唤打断了苏倩茹的遐想,她缓步上前,从夫子手中领取了自己的名册,回返座位。
“或许...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女儿郎默默心想,不由得向宋柯一瞥,发觉宋柯正好也望向自己,脸上一红,但也没有低头。
宋柯手中轻捏自己的名册,看了看前方的苏倩茹,他与苏倩茹交集不多,但同窗几年,有时会有交流。
以往两人交谈的内容多以学业为主,但今年很明显,少女主动找他的次数变多了,聊的东西也更加丰富。有时苏倩茹不经意地会谈及自己的一些见闻,宋柯都不曾接触过。
他不是榆木脑袋,但此时心思多在备考上,再加上两人鸿沟般的家境差异,带来了疏离感,让他无法直面苏倩茹。
他始终是个骄傲的人,但有时也挺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