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七年,十月深秋。
自侍卫受了那道命令后才不过几日,宋余衡果然接了圣旨,大张旗鼓地带着人马离开公主府,南下而去。
公主府愈发寂静。
月色轻柔覆盖一切,风却带着一丝异样的急促,似乎预示着即将有事情发生。
当晚,一个叫做朱十三的小厮就来寻侍卫,问他欲何时动手。
心神在那一瞬猛地揪紧了。
瞧这个朱十三的样子很眼熟,想来,这是宋府多年前就安排在公主后院的细作,与他一样,是隐藏在光明之下的暗影。
换句话说,公主身边的细作并不止自己一人。
耳边是朱十三喋喋不休的声音,说着什么已在公主寝殿附近和东偏殿安排好一切,今夜风急,最适宜放火,可一举让整个公主府化为灰烬。
细数计划的每一环节,侍卫的心逐渐沉重。
犹豫,在眉宇间一闪而过。
侍卫想起了前几日夜里,宋余衡神色阴鸷,笑得诡异,冷硬直接地说,只要这一切能成,他便可知晓严氏一家的去向;若他做得足够滴水不漏,或许还能赏他与多年未见的父母团聚。
宋余衡还说,因为他是公主最信任的侍卫,所以这件事必须要亲自动手。
荒唐至极的命令却成了把真正的利刀,悬在头顶,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整个人刺穿。
瑾州一别,已有数年,他还是不能忘记那天满城奔走逃难的百姓,万分不舍的母亲,惊恐焦急的父亲,还有满脸天真的幼弟。
搜寻严氏一家去向正是他当年从押解俘虏的队伍里出逃的初衷,更是他还不想死的理由——
为了寻找多年失散的父母和幼弟,他可以付出一切,即使是生命。
而现在呢?
四年前大义舍生相救,还有这一年的陪伴相处、细水长流,其实已经足够让他此生都无法忘怀。
只恍惚了一瞬,朱十三就看出了异常,轻摇他的肩膀,催促着将他拉回现实,告诫他应当早做准备。
在一片混乱与挣扎中,内心越发复杂起来,如同被暴雨打湿的古书,页页皱褶,字字泛着苦涩。
侍卫转回公主的寝殿,本想着去瞧瞧她在做什么,却在无意识中发现自己已经点燃了通往寝殿后院的小柴房。
火光如同噩梦中的双双魔手将他环绕,热浪拍打着脸庞,突如其来的痛楚,把他从迷失中唤醒,终于让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何等的边缘。
大梦初醒,那因迟疑而滞重的双腿转而奔向被火焰包围的寝殿。
门户被他一脚踹开,浓烟、火光交织成一幅末日般的图画,恐惧与决绝充满胸腔,他提前湿透了衣衫,这迅速的决策让他能够在火海中保持一丝清醒。
寝殿内,炽热的火舌带着吞没一切的气势扑面而来,肆虐而又狂暴,无数纸张、书画皆化为了虚无,数根粗梁木倒地拦路。
穿过倒塌的梁木,几经转折终于来到公主的床榻附近,却看到了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