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出来了?我还寻思说你这孩子想不开呢,你怎么想的,未来打算怎么办。”
郑愿拍拍腿上粘上的蒜瓣皮,扒完手里面的蒜以后好整以暇停下干活的动作,也没再从兜里拿蒜,就这么斜眼上下打量一番江软。
江软低头,过了良久,鼓足勇气说道:
“妈,我想着,要不去复读一年。我…”
还没等江软说完,郑愿狠狠地踢响装蒜的铁盆,蒜瓣在铁盆里噼里啪啦的声响让江软不自觉浑身抖了一下。
她立马缩起脖子,从椅子上起来弯下腰,去捡起掉落在盆周围的蒜瓣放进盆里。
紧接着耳边便是郑愿的歇斯底怒吼:
“江软,你现实一点吧。复读你能复读个什么样子?你去哪儿复读?只能去私立学校,一年光学费就要一万七八千,你真当你爹妈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你看看你高中非要闹借读,我和你爹托人托关系花了好几千,这钱够咱家吃多久了,大半年!
这些钱能买多少好东西?你非要把这钱白白送给别人!你呢,考出这个死样儿来给我看看啊,考的这么差这钱还不是全打水漂了。
“江软,你现实一点吧。民办也上不了,民办大学那费用我和你爹得砸锅卖铁,才能供得起。有你一个就算了。
你还有个弟弟,你弟不上学了啊,你弟不用补习啊,我又不可能只供你一个人吧,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不让你弟不好好补习将来和你一个德行吧…”
“妈,你别说了,也别上火了。我去公办专科,这样花钱能少点,你和我爸也能轻松一点。”江软神色平常,微微发抖的手指出卖了她的内心,她平静打断郑燕的絮絮叨叨。
“你得拖累死我你…还复读,你长的像复读的样子吗,等等,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郑愿有些惊讶,似没想到江软同意去公办专科这件事情那么痛快。
“我说,我去公办专科,花钱少点,大不了就专升本,也可以有个本科文凭,你和我爸也能轻松点不是吗。”
江软起身,找到墙角的笤帚,扫周围掉落在铁盆旁的蒜皮。
她不怪母亲对自己的责骂,她很清楚自己家的环境,也很清楚自己高中借读花了很多钱到最后却没考个很好的成绩。
可她仍然抱有一定的幻想,万一,就是说万一父母同意她去复读或者是民办呢。
这顿骂她并不觉得委屈,虽然难受,可说的很现实,她这是应该的。
“但专业我要自己选,我要出省。”江软把蒜皮倒进垃圾桶,对着郑愿说。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和我没关系。选什么专业你自己定,到时候别哭哭唧唧让我和你爸帮你忙就行了。”
郑愿似乎没想到江软这么好说话,她也懒得去管这个孩子选什么专业,操这个闲心。
但她想了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儿,又补充了句“我不管你干什么,等工作以后你要往家里打钱,你弟上高中了你要和我一起养他,这是你欠他的。”
“好。”江软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把铁盆放进厨房后,就以自己要查学校资料为由,不让郑愿进自己房间。她害怕郑愿知道自己的各种信息的密码,悄悄给自己改志愿。
实际上江软也真的是在查看每所学校的各种资料,每个省份专科考本科的各种政策,根据自己各科优劣势,江软最后定下了去J省。
查完有关转本和学校的资料后已经是下半夜,江软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打开手机。
不出意外收到来自同学们各种各样的消息。有明明考的很好哭诉自己考的不好的以这种方式来获得别人的赞美,有来暗戳戳问自己成绩的,江软对此都通通不予理会。
有点可笑,但没有意思,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只回复班主任问自己的高考成绩消息,方便学校统计今年的本科率。
正打算洗把脸休息的时候,无意瞥见班级QQ群有人讨论宋随安,江软急忙往上翻,翻到学委艾特宋随安问他的成绩。宋随安发了一张成绩截图。
654分,平心而论在这个教育资源并不充足的小城市,654真的很难得。江软久久盯着这个成绩,出神的想,自己这辈子和宋随安的缘分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群里还在活跃,有人问宋随安打算去哪儿座城市,江软忽然有些心跳加快,或许宋随安也想去南方呢?
江软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宋随安打出首都二字,江软彻底瘫软下来,也彻底释怀。
也是,这么高的分数,那么优秀的家庭条件,就应该去大城市闯一闯,去肆意成长。
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在寻找学费便宜一点的专业,绞尽脑汁为家里去省一点钱。
江软不是个恋爱脑,没因为宋随安去首都,她也巴巴地报首都的学校。
首先,首都那个物价就不是自己家能承担的起来,再一个自己没有任何背景条件,万一说错话做错事,这些后果江软承担不起,于是几十个志愿,江软全部报的是J省。
她只高出本科线十几分,本科很有可能会滑档,但专科不会。江软很有信心,自己一定会被J省的高校录取。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一天,江软说不出有什么感觉,也不兴奋只觉得有一种知道结果的失落感。
郑愿和江凯一直絮絮叨叨,无非是因为江软出省了,离家一千多里地,来回路费就得小一千。专科而已,非要报个外省的,郑愿和江凯对此费解。
不过埋怨归埋怨,还是给江软置办新手机笔记本电脑等设备,想要以后说起来在村里人面前撑起点面子。
钱是江软进电子厂在流水线上三个月起早贪黑当暑假工挣得,好的名声是他们的。
虽然是自己挣得钱买的电子设备被说成是父母给买的,江软全程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话,她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大吵大闹这些东西都会变成弟弟的。
她自己收拾好两个行李箱,对于新的电子设备,即便是以这种方式窝囊恶心人的方式得到,但江软秉承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态,一起揣着带走了。
走的那天是早上四点半,她自己打车去高铁站,由于是第一次坐高铁外出那么远,江软一直提心吊胆。
生怕赶不上车,坐错座位,或者遇到一些老赖难缠的大爷大妈等等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所幸这些都没有发生。
最后江软成功坐上去往新学校的高铁,把行李放好,江软打开手机和家里报了个平安。
鬼事神差间再一次登进三个月未用的QQ,他依旧没有回复江软的消息,江软点开宋随安的空间,想看一下他的动态。
最新的一条发布日期是在昨天早上七点,内容就是父母开车十几个小时护送他去新学校,在新学校前面一家三口的合影。
真好啊,江软心里想,大拇指无意摸着手机屏幕中宋随安的脸,默默保存下来这张照片后他退出空间。
再一次点开和宋随安的对话框,三个月过去,宋随安依旧没有给江软任何回复。
“拜拜,宋随安。”江软心里无声与宋随安告别,单独发给几个还联系朋友自己的微信账号,就注销掉旧账号,随手注册上新的QQ账号。
江软一直有晕车的毛病,即便是高铁也不例外。做完这一切江软有些疲惫,于是闭眼把头靠在窗户上假寐。
好一会儿,江软感觉能喘过来气,睁开眼看窗边上飞速一闪而过的风景,当她听到列车抵达J省L市提示音后,她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她终于逃离那个傍晚时分老太太们肆无忌惮乱嚼舌根的小乡村;终于逃离父母十年如一日洗脑般的唠叨;终于逃离那种令人麻木窒息的家庭环境,终于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迎接新的生活,新的自己吧,江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