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儿,你以后进了观月派,要记得认真修行,可千万莫要偷懒了,小心被人打手心。我后半辈子的希望,可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那老妪险些没有一拂尘甩出,恨不得将方皓打晕过去。她本以为方皓会聊一下家常,没有想到这小子如此不当人子,竟然是如此直白,还什么后半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清儿身上,这哪里是人话?
说话间,方皓双手搭在清儿肩膀处,轻轻拍了拍。偏偏清儿没有抬头。方皓作势转身,就要离开。岂料,他只感觉身后一股巨力传来,竟然是没有往前移动半步,他不得已,最后几乎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迈出了一步。
此时,众人这才看清楚清儿那张布满泪水的稚嫩脸颊来,似乎是害怕方皓真的会离开,所以她极力憋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似受伤的野兽呜咽,似婴儿无声的哽咽,便是她那瘦小身子,瘦削的肩膀也随着轻轻抽动着,最后,她的一只小手死死地拉住方皓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手。另一只手则是不住地抹着泪水,她就这样倔强地低着脑袋,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被父母嫌弃的孩子。
方皓虽然有名字,可他是个孤儿,清儿连名字都没有,自然也是个孤儿。两个孤儿相依为命,并不是如故事中那般美好,方皓从小就学会了坑蒙拐骗,只为了一碗米饭,往往最后,那碗米饭中有一大半进了清儿肚中。
那年白雪皑皑,他们在破庙中过冬,清儿在夜里高烧不退,是方皓拖着病体,一夜间爬了十几里上路,用棍子破开那郎中的大门,逼得人家给清儿治病。后来清儿病好了,方皓自己却紧跟着倒下了。
不忍心小丫头哭得如此伤心,那黄衣长老常圭望向方皓,好生嘱咐道:“你就好好言语一番,莫要让她再哭了。你也可以待会再离开的。”
方皓直接摇头道:“不需要如此。”
那老妪虽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到底何种情分,可知晓,两人绝非主仆的关系。她看到清儿那张脸庞,不敢想象这小丫头此时心里那种被人遗弃的滋味,她越发不满方皓的铁石心肠,冷声说道:“分别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又没现在赶你走,你可以住上几天,实在不行,一两月也可以,到时候,你悄悄离去,小丫头这一关,也就过去了。”
方皓依旧是摇了摇头,不近人情道:“不需要如此。”
傅昭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打算多言,他猛然想起多年之前那男子说过的一句话:多情者示人以无情,故情深仅自己一人知。
那老妪虽然隐隐上来几分怒意,可她也知晓,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实在不适合插手这两人之间的事。
“清儿,放手。”方皓轻轻拍了拍清儿的脑袋,温柔说道。
清儿这才抬起头,却只看到方皓那张近乎冷酷的脸,她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方皓心头一颤,清儿不断嘴里抽泣道:“方皓,我们回家好不好?要是我留在这里,谁给你洗衣服做饭?谁给你捏腿捶肩?我再也不学什么武功了,也不要当什么女侠了,这些我通通不要了。”
“我们回家好不好?你给我讲的故事还只讲到一半,我还没听完呢?你说过的,要带我游历江湖,吃遍天下美食的,你说话不算数。方皓,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我知道,你这是不要我了,所以,就算你要打我骂我,我都不会放手的。我要回家,方皓,我想回家。”
清儿哭得痛彻心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在外人看来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竟然对方皓如此深情。
“当初,老道士给我算过命,说我乃是天煞孤星,只会给人带来不幸,这一辈子注定无亲无友无爱,孤独终老。当时我一笑置之。可这么多年过来,我渐渐相信了。”
“其实,我这一辈子在乎的人并不多,那个执意游历江湖的老道士算是一个,可他不听我的话,情愿那看卜卦算命的看家本事全失,也不愿扔下我一个人。他情愿游历江湖,也不愿让我给他养老送终。”
“除了清儿,这个世界便再也没有我可以在乎的人,也根本不会再有人愿意听我的话了。”
“清儿,是不是连你也要不听我的话了?”方皓用手轻轻拂过清儿的脸颊,替她擦去滚烫热泪,他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是听得傅昭等人一阵莫名的心酸。
清儿垫脚搂着方皓的脖子,不肯放手,哭得梨花带雨。
方皓眼中微红,始终不曾落下任何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