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沙月明没有从她脸上看出不对,她的声音听上去也无变化。
水乔幽将信递还给他。
夙沙月明迟疑着接过。
“多谢告知。”
“……不必客气。”
水乔幽抬手一礼,回了自己房间。
夙沙月明看不出她是否哀伤,瞧着她的背影,却直觉她的情绪不如她面上那般没有起伏。
他想要喊住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想要安慰她两句,她看上去似乎又不需要。
最终,他没再出声,瞧着她将门关上。
水乔幽关上房门,走了几步,看到上午自己摆在茶几上的青玉坠子。
她停住脚步,低头望着它。
她想起了那个白发苍苍的人眼里期盼着她再留住几日,听到她还会再来与他述说旧事,眼里瞬间又盛满希冀,已经在期盼着她说的那一日的到来。
如今,他已经与故人重逢。
她无法再与他述说旧事,也无人可以陪她谈论故人了。
然而,她依旧年轻。
夙沙月明站在水乔幽门外,并没立即离去。
夙秋在他房门口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又回屋去了。一向反感他们二人单独在一起的他,这次却制止了观棋出去。
水乔幽房里静悄悄的,大白日的,她关着门,外面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外面的人无法知道她在做什么。
他们和水乔幽对傅老爷子来说都是故人之后,但是上次在山居做客那几日,夙沙月明可以看出,或许是因水羲和这个师父的缘故,傅老爷子对水乔幽和对他们又是不同的。
傅老爷子对她极其尊敬,他看她……不像是看晚辈,更像是,看尊长?
水乔幽对傅老爷子反而更像是……看晚辈?
夙沙月明说不上来傅老爷子对水乔幽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位长者,他有点质疑自己的感觉,可是,不管他们之间的这个关系怎样奇怪,还是可以看出水乔幽和他们自己对傅老爷子也是不一样的。
知道傅老爷子仙逝,他内心都有些难过。
他想,她的内心不可能对这则讣告,毫无动容。
她房里的安静,让他几次想要敲门。
可是,想到她刚才的背影,他还是都忍住了。
日光渐渐被夜色吞没,各家各户门口开始挂灯,廊下的灯笼也挂了起来,水乔幽房里则开始变暗。
夙沙月明见她一直没点灯,还是没走,吩咐伙计送些吃的上来。
伙计刚应下下楼,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水姑娘。”
夙沙月明瞧见她人无事,暗自舒了口气,想问她如何,见她无悲无喜,却又不敢随便开口。
水乔幽早就看到外面有个人影,猜到了是夙沙月明,朝他轻点了一下头,以作回应。
“你……”
“我出去走走。”
“……哦。”
水乔幽出门,朝楼下走去。
她神色正常,仍旧看不出一丝难过,这让夙沙月明忘了要跟上她。
等想起来,她已经快到楼梯口了。
他追了她两步,水乔幽听见脚步声回头。
“我没事,我就想一个人走走。”
夙沙月明停下脚步,“……好。”
她太正常了,正常到让他觉得不正常。
水乔幽再次轻轻颔首,转回视线下楼。
夙沙月明看着她下楼、出门,自己才迈步去楼下,站在酒楼门口看着她的身影走入夜色掩映下的人群之中。
想到她的那句想一个人走走,他尽管心中担心,还是没再追了。
水乔幽从一杯无出来,并没有想要去的地方。
没有目的地的她,走入人群,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在哪里。
直到有马车过来,她才随意选了个方向,慢慢走着。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热闹的集市,周围人声鼎沸。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不知何时,周边的人又都开始散去,人声渐远,周围只剩她一人。
四下望去,屋宇错落,街巷纵横,也都没有熟悉的影子。
眼看就要到宵禁的时辰了,水乔幽还没回来,夙沙月明等不下去了,准备叫上观棋出去找人。
陪着他在大堂坐着的夙秋问他,“你知道她去哪了?”
“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要找。
夙秋给他普及,“盐奇城里走一圈,以你我的脚程,至少也得走两个时辰。”
这点夙沙月明确实不知道,研看他的神情,“……你在担心我?”
夙秋脸上多出一丝高冷。
夙沙月明不在意,同他商量,“要不然,你和哥哥一起出去找?”
夙秋瞥他,“然后一起去大牢蹲着?”
夙沙月明小小被噎了一下,“……你一直都是哥哥的福星。”
夙秋不吃他这一套,“既然天色已经不早,你说不定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一出门,她回到了这里。”
观棋附和,“大公子,二公子说的有道理。”
夙沙月明自己一想,的确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他们反而错过了。
三人正商谈着该怎么办,楚默离回来了。
见到他们三人这么晚了,都在大堂待着,尤其夙沙月明的脸上还写着担忧,楚默离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夙沙月明想到楚默离和水乔幽的关系,告知道:“水姑娘出门了,还没回来。”
水乔幽的身手众所周知,她又不是个大意莽撞的人,只是出门还没回来,不至于让他们如此忧心。
“她何时出门的?”
“天刚黑的时候出去的。”
“她可有说何时回来?”
“没有。”
“可是发生了什么?”
夙沙月明不知道水乔幽去了哪儿,但水乔幽和楚默离同比他更熟。
他不知道,或许眼前的人会知道。
想到这种情况,夙沙月明没有隐瞒他实情,“我们今日下午得知,我们很尊敬的一位长辈仙逝了。”
水乔幽也不知道自己在城里走了多久,旁边人多人少,她也没有留意。
走着走着,她居然无意见到了那间叫做无舟的书局。
她刚想进去,书局却关门打烊了。
她停在对面,看着伙计关门离开,周围变得寂静。
上次在山居,她提起这间书局,傅澍同她说了门上牌匾的来历。
有一年,连逸书去别院短住时,带了一本书。
他在连逸书那里学字,经过后者允许翻看了那本书。
书上有几处都有人记了注释,他理解起来就容易了很多,看得很快,对那本书很喜欢。
他见那字迹与连逸书的不同,好奇问了他,才知那上面的注释是水羲和写的。
后来,他经过连逸书的同意,拓印了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