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光明越是普照,他心中的阴暗角落就愈发滋生。
没有聚光灯的地方他才能看见自己。
当苏河抵达云顶之巅,站定在天梯之内时,超薄玻璃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比黄金台还要明亮的光。
脚下俯瞰人间灯火化作夜幕,头顶彩云琉璃光明无限,世界都在云顶之巅倒置。
即便很早出发,步行的苏河还是算得上姗姗来迟。
威利明第一时间发现了苏河的出现,直接端着酒瓶朝他靠近。
威利明身材魁梧高大,即使是在以身体发育见长的力量系,他的身材也算得上首屈一指。
所以苏河总会在和威利明战斗完之后,暗自怀疑其是不是背着他在食堂加料了。
明明吃的一样,练的一样,这小子怎么块头比他大这么多。
威利明上来直接给苏河腹部来了一拳,正中苏河尚未痊愈的身体弱点。
苏河倒嘶一口凉气,摁下所有吐槽,如果是平时,他会给威利明右脸上来个同等报复。
但他知道今天威利明有怨气,他还是想和威利明继续做兄弟,为友情存续事大,为意气长短事小。
“你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开头绝对没骗过你,我最多结尾骗了。”
苏河捂住自己的腹部开始狡辩,以防再次被这小子伤口揍裂了。
威利明用大嗓门嚷嚷:“你贪生怕死!你追求荣华富贵!你要去给贵族当看门狗!”、
苏河点点头:“你说的对,不好意思,我会比你先升职的。”
威利明不依不饶:“我再也不会把你当朋友了,原来你以前说的咱两以后组合搭档都是骗我的。亏我还和你练了那么久的组合技,你耽误了我的时间你知道吗?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除非你回去告诉老校长说你当时在黄金台上说错了,你要去的不是首都护卫舰队。”
苏河沉着应对:“呵呵,如果有单方面绝交,为什么不能有单方面建交?”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刚刚打听到了去年有人就这么干了。当然了,你可能会担心老校长不同意,属实多此一举了,他私下放话了说来者不拒,只要带一瓶好酒就行。今天云顶之巅全场畅玩,我用我的鼻子保证我手上这个就是最好的酒,你快拿着它去找老校长吧...”
威利明持续喋喋不休,苏河一把夺过威利明手中的酒瓶,一口干了。
金黄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流下,苏河喝完一整瓶后狠狠擦去水痕。
苏河单手悬倒酒瓶,恶狠狠的盯着威利明:“看门狗又什么不好?就算你漂流到星外之星炸成烟花,到时候升官发财的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捞你回来。”
威利明狂躁的大脑仿佛被空酒瓶敲了个闷棍,声音也随之变得闷闷的。
“所以呢兄弟,你决定好了?真的要一直陷在首都星系吗?宇宙那么大呢。”
“是的,我不会改了。”苏河叹了口气,说道:“威利明,你已经是两米二的大高个了,你要知道人生不是撒泼打滚就能读档重来的游戏。”
“我也很抱歉没有守约,但是...”
“所以你是有什么苦衷吗?”
“没有、我保证没有。”
“好吧,既然你选择了首都星,那你一定要混得超级牛逼来接我。我会找一个超级好玩的星球让你好好的出一次外勤。”
“好,我会的。”
朋友就是这样的,即使背道而驰,也会祝福你前程似锦。
长夜漫漫,今晚属于毕业生的云顶狂欢才刚刚开始。
之前还在大声嚷嚷的威利明此刻已然纵情声乐,透明的酒水当头淋下,湿漉漉的白色衬衫在云顶华灯的照耀下水色成了高光。
团团围聚的人群之中有人在不断地跳跃,他们都是大老粗,不知道什么叫舞蹈,只知道音乐在耳边奏响,朋友就在身边,就连嘲笑都在今天被赋予温暖的意义。
不同类型、不同年代的音乐嘈杂在一起,那也没有什么关系。
对于快乐的氛围的来说,吵就够了,声音开到最大,才能让人忘记自己。
对于那首歌来说,想听见的人靠的足够近,才能聆听心的声音。
这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可苏河太累了,他瘫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他柔软的黑发近些日子因为忙碌稍显过长,遮住了那双总是神秘而危险的黑色眼眸。
在此之前,他已经打发了5位想攀关系的陌生人、10位包括威利明在内拼酒的好兄弟和3位想约他跳舞的女士。
眼前的一切都在诠释着狂欢,没有时间落寞了,接下来要投入舞台的是寸拳!
人群随着台上招式的变化一阵一阵的惊呼,苏河却觉得他要被欢乐海洋溢出的潮水压得喘不过气。
他完全不想在今天看别人梦想成真。
于是苏河转身朝云顶之巅室外走廊而去,或许晚风能吹散他此刻失意,明明今夜应该他最得意。
但风没有送来慰藉,只有一股木兰香气袭来,下意识地苏河抬眼望去。
那是一位身着墨蓝色长裙的女人,那墨蓝色极深,在夜幕之下融为一体,叫人只能看得见她沉静而深邃的双眸,柔白宛如珍珠的脸庞,她有着柔软弧度的黑发,好像春天的柳条。
此刻她手上还拿着一杯细跟酒杯,无疑也是从狂欢之后脱身而出。
她也察觉到了苏河的靠近,投过来的一瞥饱含冷意与探究。
春风拂面,这个像春天一样的女人,也有春意的寒冷。
“是你啊,苏河。”
她的声音,好似泉水叮咚,清脆而暗含疏离,可在叫他的时候又暗留熟悉的余地。
电光火石之间,苏河就辨认出来,他听见过这个声音,45803。
苏河挥了挥手:“你好,余月。”
他走上前去,与余月并肩而立,自云顶之巅遥望天边,也俯瞰脚下。
“这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对你来说是的,我已听过你的首席演讲了,很有意思。”
苏河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她又会知道他的名字,他不想提及今日的一切,只能连忙转移话题。
“你怎么会在这...吹冷风?”
“你不也是吗?或许是和你一样的原因。”
余月目光直视前方,巧妙地回击了他的问题。
苏河点点头,也接受了这个理由,假的也好,最起码现在他有了一位同类。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很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上一杯酒和你碰杯。”
余月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夜色与酒水融为一体,高空之上狂风吹乱她脚边的裙摆,带来室内狂欢的喧闹之声。
她垂眸盯着和眼泪一样透明的酒水,将杯口偏向苏河侧边。
“我请你。”
苏河楞了楞,其实从这里走进去端一杯酒也不会多久,可是难得寂静之地,难得同类。
他一边道谢,一边伸手从余月手中接过那酒杯,待苏河拿稳之后,余月曲指轻弹了一下香槟杯壁。
“干杯了。”
叮咚——
敲击声和她的声音一齐响起。
苏河喝干了那杯酒,酒意席上他的脸,渲染一片红色。
别人的好意就像温水,会融化仇恨的坚冰,也会浇灭汹汹的怒火,苏河知道是时候和这位帮助过他两次的女士说再见了。
“谢谢你的酒,祝你心想事成。”
“不用谢,祝你前程似锦。”
风依旧在吹,再也不会这样的夜晚,极致的冷清和喧闹并存一体。
直到天光在远处不断升起,大家才醉醺醺的散开休息去。
苏河很快便挣脱人群,往宿舍倒去。
A级毁灭式打击带来的后遗症还在以疼痛敲击他的身体,提示着他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远没到结束。
苏河倒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放任软弱的幻想横生。
如果他是在今天之后醒来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只是电子屏幕上看着自己与梦想擦肩而过,而非在人潮汹涌中看着自己和原本的命运背道而驰。
命运啊,命运,苏河叹息着闭上了双眼。
黑暗中他做了一个梦,是那颗燃烧的星球,那火焰一直燃烧未曾熄灭。
可是他突然听见了苏流的惨叫,火焰变成黑色,把那燃烧着的星球推得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