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领队老师收到医疗舱显示疗程完毕的报告姗姗来迟后，此地已空无一人，而苏河正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黑，四周墙壁和地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什么都没有的黑，反而让苏河感觉目光无处不在，仿佛他在时刻被审视、被监督。

忽然一束追光亮起，高高地投射在苏河的头顶。

如果忽略他被束缚的样子，这配置也可以算是高光时刻。

此刻他是所有话题的中心，所有视线的落点。

苏河在束缚带里尽可能的动了动手脚后，朝黑暗中叫嚣：“这就是你们对待公民的正确方式吗？”

不知怎地，习惯性给自己带上狂傲的伪装，让人轻视会让苏河感到安全。

“这是对待一个闹市杀人的犯罪嫌疑人正确方式。”

模糊化处理后的电子男声传来第一个问题：“苏河，3045年的5月6日你在哪里？”

苏河面无表情的送上答案：“我在参加星球考试，你们可以去调取我的航行记录。”

电子音陷入短暂的停顿，这样的小案劳驾不了主办方，于是他们换了个问题。

“3045年5月6日在F68星发生了一件恶性杀人事件，请问你是否知情？”

“F68星是我的故乡，但最近发生什么我不知情。”

审讯的声音礼貌而内容直白：“看来苏先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该掉眼泪的人不是我，是冒犯我的人。”苏河裂开嘴笑了，“当然也会包括现在这么对我的你们。”

“根据当日监控和目击人员指认，这是当日犯罪嫌疑人的正面照，你不妨比对一下。”

黑暗中浮现那日的现场投影，苏河的脸毫无遮挡的就在其中。

苏河嗤笑一声：“所以呢，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伪装手段层出不穷，长相一样就是我吗？”

悬浮的影像不断扩大，就连苏河手部的肌肉白纹都纤毫必现。

“这样的肌肉白纹，之后我们会和你身上的一一比对，但是现在给你坦白的机会，你仍然要选择抵抗到底放弃吗？”

苏河平静的重复说：“所以呢？一样就是我吗？”

“命案现场还留下了苏流的变异认证书，据调查，那是你的弟弟。我们有理由怀疑此案与你有关。”

“那你们应该去调查苏流，他长相也和我一样。”

“苏河先生，苏流已经在事发的两个月前去世了。”

“谁死了？命案？苏流死了？你们怎么不去调查？反而来质问我！”

他坐在黑暗中，心甘情愿的戴上束缚架，聆听每一道质疑，就是为了亲口问出这样的问题。

3045年3月6日起的每一天，苏河都活在费解之中，直到史蒂夫气息断绝那一刻，他才恍然。

原来自己是在犯罪啊，这不是演习，他夺走了对谁而言都只有一次的生命。

面对无边辽阔的星际时，他也想过去自首吧，去对着墙壁赎罪吧，愤怒褪去之后道德每一天都在叩问他的心扉。

那样的问号太多了，他想活到明天，就只能不断地反问。

'会有人来为苏流赎罪吗？所有见证苏流死亡的人心底也会有这样的道德来叩问他们吗？'

直到今天，他终于听见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河先生，苏流是正常死亡。”

问号终于化成了句号，黑色的墨点占据了苏河的心房。

苏河说不出任何话，极其细微的黑色火苗开始在空气中闪烁。

他开始剧烈的挣扎，他势必要撕裂眼前的一切，巨大的声响在这黑色讯问室里频频发生。

狂暴的噪音响彻讯问室外，因那刺耳的撞击声，调查官们被迫按下静音键。

他们隔着电子屏观看苏河的疯狂，开始例行公事的交谈。

“或许他是因为弟弟的死报复社会，看看他的疯狂。”

男调查官楚云轻飘飘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门缇，趁现在精神渗透，让他配合。”

叫门缇的女性调查官闭上了双眼，放任无形的精神触角穿透墙壁，接触狂躁的苏河。

门缇精神力的触角开始在这黑暗室内漫延，苏河敏锐地捕捉到了那触角的痕迹。

苏河不动声色地敞开精神海的小小角落，任由门缇的精神触角在他脑海角落里兴风作浪。

朝菌不知晦朔，门缇也以为那个角落就是一个肌肉莽夫精神的全部。

苏河伴随着门缇的指令平静下来，调查官的声音再度响起。

门缇的精神触角缓慢的发挥作用，她开始入侵苏河的表层意识，楚云放开顾虑提问。

“史蒂夫是不是你杀的？”

“我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你弟弟死了，你报复社会。”

“不，我绝不报复社会。”

“什么意思？”楚云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潜台词：“史蒂夫不是你随机选择的，而是你特意复仇？”

“我为什么要复仇？”

“因为..苏流的死和史蒂夫有关？”真相仿佛就在嘴边，脱口而出后楚云意识到不对：“你认为。”

“我认为，”苏河眼神黯淡：“苏河是正常死亡。”

话音一转，苏河隔着屏幕，朝他们露出了一个微笑，弧度轻微但嘲讽十足。

楚云心中闪过不爽，下达指令：“门缇，加深控制程度，不准他再反问。”

门缇在更高维的精神世界挥动她的触角，缓缓地朝苏河精神海深处走去。

“3045年5月6日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我该做的事。”

“你在不在F68星？”

“我在我该在的地方。”

“什么是你该做的事？在哪？”

“就是兑现我说过的所有承诺。”

“你承诺了什么？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