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一天，你突然得知自己将会在什么时候死去，你会做什么？”

文和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抬起头，望着那个把整张脸都放在斗篷的阴影之中的算命先生，面露难色。

青年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按照我对自己的认识，我可能什么都不会做吧。”

这位算命先生早有预料般点了点头，用抽离的语气低声说道：“我看得出来，朋友，我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出了你的特殊，并且想方设法地和你搭话。你的心中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这是何等可贵的品质！”

眼睛没露出来，你是怎么看到我的脸的……文和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说起这个“算命先生”，姑且当他是算命先生。文和刚从车站出来，就被他拦住。他张嘴闭口尽是“命运”“生死”之类不知所谓的话语，还扬言要给文和“算一算”他的死期。

文和当时报警的心都有了。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说你死到临头，任谁都会觉得反感吧。

碰巧文和不是那么正常，他真的找了个地方和这个人坐下长谈了。

这位先生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愿意认真对待他，情绪有点激动，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不知名的咒言，正式交谈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

“恕我直言，我虽然了解的不多，但算命真的是这样算的吗？”文和问道。

“算命？不不，不是算命，这怎么会是算命呢！”

他又激动了几分，身躯微动，但在这种状态下，仍然完美地保护了自己的面容。在这个问题上，他莫名执着。

这样的“算命”服务并不收费，他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额外的意图，只是想要讲述一些奇怪的事，也确实不像算命的，反倒像是传教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那……继续？”文和无奈道。

“算命先生”愣了愣，没想到文和会这么干脆。反应过来后，他有些迷糊地抬起双手，放到了斗篷外相当于耳部的位置上，如同侧耳倾听着什么：“对，我继续，我在听……

“让我们继续那个问题，朋友，你会如何面对已知将至的死亡？请顺从最原本的想法，顺从心的指引，不要犹豫，说出来……”

在文和耳中，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十分遥远，模糊不清。文和感觉自己突然开始下坠，连带着自己坐的椅子，四周的一切都向上升起，俯视着自己。

那一刻，许多种死法划过他的脑子，好像在让他随意挑选……没有一种是他乐意接受的。

“假如我明天就要死去，那我会去处理掉所有的财产，去和每一个人认真地告别，然后独自走到爸妈的墓前，安静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文和摇了摇头，从那种奇特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最后也没做出决定，决定自己怎么死。

“令尊令堂……都不在了吗？”“算命先生”有些迟疑，把手放下，最后还是问出口。

“不久前。”文和轻描淡写地将此事带过，“你不是要给我算一算死期吗？现在有结果了吗？”

这使得对面的人也面露难色——就好像文和一开始面对这个问题的态度一样。

他的手探进斗篷下，揉了揉眼睛，确认着什么：“朋友，你……是想寻短见吗？”

“什么？”文和皱眉。

“你将会在今天死去。”

这番话让文和有些难办：“我可从没想过寻死。”

“具体来说，就在不久之后，你就会死去。”

男人有些犹豫，没等文和说话，自己补充着，“当然，不是那么绝对，肯定有弥补方法的，朋友，就算你不怕死，也肯定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吧哈哈……”

他越说越尴尬，有点不敢看对面的青年。明明文和也没什么反应，平常地看着他，好像在讨论的不是他一样。

“然后呢？”文和追问了一句，“我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他说着就突然站起身，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有些慌张，“我得走了，我得走了。”

“喂……”

“很抱歉占用了你的时间，朋友，再见了，再见吧。”

他堪称狼狈地转身离去，头放得更低，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文和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果然，一开始还是不应该理会他，文和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一点。这人虽然看起来挺有逻辑，精神正常，到底还是有点毛病。

要帮他预测死亡，大可以直接一点，说得明白清楚一点啊，他不会介意的。

文和挠了挠头发，拿上了自己不多的行李，起身走向原本的目的地。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父母在这海滨的大都市里还有一整套别墅的房产，似乎是租给了几位熟人。这几位熟人也在告知文和这房产的信息的同时，表达了自己愿意照顾文和的意思。

那人说父母生前的朋友不多，而自己算一个。

文和只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身边有两个人陪伴总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文和踏上公交车的台阶，放了两枚硬币进入投币口，清脆的哐哐声伴随着车辆启动的响声。司机看了他一眼，又投入到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