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已是一片无情的黑暗笼罩着散野。
他艰难地睁开眼,感到头昏脑涨、浑身酸痛,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只是感觉到手正抓在某种柔软的东西上,仔细感受之后才意识到那是盖的被子。
啊,原来是在家里呀。他心想,自己仿佛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但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习惯性伸手去摸手机。一看时间,“凌晨2:15”。
接着睡吧。
于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时间已经来到2:45,散野非但没有进入梦乡,神经还越来越兴奋。
他的眼皮现在就像舌头,眼珠则犹如跳跳糖一样躁动个不停。
或者也可以将眼皮比喻成一道紧闭的牢门,而那对眼珠一直拼命拍打此门,哀求谁能将它们放出去。
在眼皮的囚禁之下,那对眼珠反复梦见极其可怕的一幕:某个阴暗的角落,正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眼珠们连去一探究竟的勇气都没有,仅仅是靠近那个人,便觉得心绪不安到了极点。
总是在快要看清其真面目的时候又仓惶地逃开......
散野再不能忍受这种没来由的心虚感侵占自己的身体。
他猛地将眼睁开,连忙从床上坐起,左右审视着夜晚部署在自己周围的黑暗。
十几秒后,他蜷缩起身子,大口喘气。
汗水将他的衣服、枕头、被子还有床单全部打湿了。
但肌肤却是如此冰冷,好似从严冬中归来一样。
可是,现在才八月份啊。
散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每当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个躺在地上的神秘人,一种复杂的情绪就像污水一样漫上心头。
其中包括不安、愧疚、恐惧、悲伤......
深深体会这股令人压抑的情绪过后,他似乎回忆起了更多事情:一些肢体的接触、一些慌乱的言语、一些爆发、一些过失、一些手足无措。
一件天地间只剩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追悔莫及的事情......
“噩梦?心脏病?焦虑症?神经衰弱?”不,都不是。散野清楚这一点。
“我......杀人了?”在他颤抖着语气自答出事实以后,叫人窒息的绝望覆盖了整具躯体。
他感觉心脏犹如一张吸油纸被夹放在油腻的烤盘上,呼吸变得十分困难。
我把尸体藏哪儿了?
他毫无头绪。只有一个模糊的暗示萦绕在心间:只有我自己知道藏在哪里。
他决定先起床。换好外出的衣物后,伫立在了玄关处。
卫生间里的洗衣机响个不停,不知在搅动着何物,散野根本无心顾及。
往往是做出行动的前一刻,前路越是充满未知,他的心情越是平静。
他的大脑冷静分析着发生在自己记忆上的一系列怪事,首先是怎么也回忆不起的一场大梦,然后是模糊得像梦一样的“杀人”回忆。
关于这段回忆,他越是努力地去追寻全貌,越是觉得它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每当心情稍有松懈时,这种“杀过人”的负罪感又像骇浪一样拍打良心......
由此,他得出四种结论:
一,自己确实是杀了人,巨大的心理阴影让他的记忆受到重创。
二,自己有多重人格症,操控这具身体行凶的是其他人格。
三,自己没有杀人,但是精神出问题了。
四,自己中邪了。
以上,便是现阶段能想出的四种可能。
由于极其怕鬼,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是第四种。
当然,另外三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分析完毕以后,散野便开门出去了。
他没有目的地。
街上还飘着小雨,头发很快就被打湿了,但这并没有让人凉快一些。
刚才还全身大出冷汗的散野,此时只感受得到夏天独有的闷热正纠缠着自己。
除此之外,汗水和雨水混杂后,长长的刘海黏糊糊紧贴在前额和脸颊上,这让他难熬透顶。
不过他从未停下脚步,好似很清楚自己应该去到哪里一样。
实际上,他故意将脑子放空,只凭借若有若无的既视感来选择行走的方向。
直走、左转、右转,走入哪个街道,穿越哪条巷子,这些选择全由他的个人心意做主,几乎不带有任何迟疑。
他这样做并不是无理由的。
对于一个记忆不完整的人,此刻能做的就是依靠直觉来追寻真相。
很快,他便顺利来到这个真相所指的地点——图书馆。
“闭馆了么......”他看到紧闭的大门,还有漆黑的玻璃。
外形酷似UFO的图书馆在夜幕衬托之下更显灵异色彩。
“根据身体所反映出前所未有的不安感来看......”散野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正不由控制地颤抖着,“我肯定来对地方了。可是该怎么进去呢?”
紧接着,他眉头又是一皱,愈发怀疑自己是患上了多重人格症,“奇怪,我怎么总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他一直有一种奇怪的心理,好像随时随地说什么话,有一个人都会回应自己一样......
散野在图书馆外围转了一圈,虽然没有找到可以进入的地方,但也发现自身身上一个怪诞的规律——
随着方位的变化,自己右手的颤抖程度也会跟着变化。
简单来讲,他的身体此时正发挥着类似探测器的作用。
很显然,在图书馆周围的某个地方,藏匿着某样散野潜意识里极度恐惧的东西。
他索性将右手朝前笔直伸展出来,通过改变自己的朝向和移动距离来观察右手颤抖程度的变化,以此方式来找寻这恐惧的源头。
最后,他的脚步停留在正对着图书馆西北方向一道侧门不远处的花坛旁边……
至此,他已不光是右手剧烈抖动,连全身都跟着颤栗起来。
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刺骨的寒意由心底而生,渗入血管,冷却皮肤。
“呼......让我看看这里面有什么。”他边说,边用使不上劲儿的双手去拨开花草,仔细搜寻那神秘之物。
他摸到花坛里土壤湿湿的,毕竟现在还下着雨。
但还是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沾染了不明的红色。
“我的另一个人格总不至于蠢到把凶器或者受害者的某样身体组织直接扔到离案发地点不远处的花坛里吧......啊。”
找到了。
那件神秘之物终于现身在散野眼前——一张方方正正,沾满血迹的蓝色门禁卡。
其用途是什么,他自然也十分清楚了。
他缓缓移步到侧门前,迟疑地将捏着门禁卡的手抬起,然后又放下。
这样的动作重复好几次过后,才终于决定刷卡打开了门。
这道门被打开的同时,也意味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不容置疑,无论里面埋藏着什么样的真相,对于散野的人生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
“嚯,好多血。”完全踏入图书馆后,散野如是说道。
他发现从图书馆里边看,那门禁的显示屏上也沾了不少血迹。
见状,他将自己两边裤兜都掏了出来——一点血迹也没有,干净的。
然后又检查了衣服,同样没有沾上可疑的红色液体。
正当他为“自己也许不是凶手”这个可能性的诞生而松一口气时,突然想起出门之前在玄关处听到过洗衣机工作的声音。
这个不妙的回忆让唯一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接下来的路程,散野一直屏息敛声地跟着地上的血迹在走。
他心如死灰,自己在作案后留下了这么多线索证据......
现在又精神失常,记忆受损。要不是及时赶来这里,说不定就要面对一觉醒来被一群警官暴力破门的局面了。
不过说到底,被捕入狱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那么当下我究竟是在做什么呢?还有任何意义么?
精神失常这个理由会让我免受制裁么?可被关入疯人院那下场也不算好过吧?散野不禁在心里连问自己。
这些问题让他不安,但此刻最让他不安的一件事实是:他杀人了……
思想持续挣扎,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到了血迹中断的地方。
那是一楼某个最靠边的一排书柜前,书柜与墙壁是连在一起的。
散野用手机的电筒在周边搜寻了一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这里看着也不像藏了人的样子啊......诶?是哪个坑货把《梦的解析》给放在儿童文学这一栏里呀......”自言自语间,他伸手去将那本弗洛伊德的书给拿了出来。
“哦哟?!”
异变陡生!
散野将书拿下的一瞬,一阵沉闷的“轰隆隆”声从墙壁内部传了出来,像是某种巨大滚轮在地上滑动的声音。
但见,那墙体连带书柜,剧烈抖动起来。然后一条极其细微的线条将它们竖着分割成了两个版块。
那两个版块在内部某种力量推动下,微微向外凸出了一些。
随后,两个凸出的版块朝左右两边缓缓平移,直至一道口子完全张开,正好呈现出一扇长约两米,宽不至一米的白色暗门。
“暗藏玄机啊。”散野说着将手放上了门把,内心深处暗自期望这房间是上了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