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虹命竹西和棠九把风,自己悄悄打起帘子,一个欠身躲在了王夫人正房的门后。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薛虹屏息凝神细细一听,原来真是自己的母亲和王夫人在说梯己话。
“我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从有了宝玉以后,他就很少进我的房……不,不是的,是有了赵姨娘那个女昌妇后,他的魂儿就被勾走了,还和那贱人生下了一双儿女……妹妹,我这心里……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啊……”
王夫人一行哭一行说,声音好不凄楚。
薛王氏劝道:“姐姐快别如此,虽说这里是姐姐的院子,下人也都让姐姐支走了。可……今日到底是老太太的千秋,府里那么热闹,姐姐在此哭红了眼睛,等下出去让人看出来像什么样子?”
王夫人闻言果然止住了哭腔,嘴里却是狠狠道:“还不是那个老虔婆害的我?赵红嫣可是她亲自挑给老爷的!千秋千秋,我巴不得她……”
“噤声!姐姐快别说了,祸从口出,也不怕犯了忌讳?罢了罢了,赵姨娘平日里实在是没行什么好事,又是那副嘴脸,只仗着好颜色罢了,实在是不适合陪在姐夫身边,就连两个孩子跟着她也怕要给养坏了。
你的意思我知道,那千日醉还是当年府里人多的时候老爷曾给了我两瓶,我只用了一瓶,还有一瓶我抽空给姐姐拿来就是了。那东西只要每日在饮食里放上一点,不出半年人就完了。姐姐你要切记,不管多心急都好,一定要少量,放多了很容易露出马脚的。”
门口的薛虹大惊失色,原来这姐妹两个支走所有下人在这里憋着害人呢!“千日醉”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像是一种慢性毒药?
王夫人听了妹妹的话似乎一下子开怀了许多,只是和软了声音道:“哎,我知道了,我一定听你的。妹妹,我还好有你,若是没有你,我……”
薛王氏也是一叹,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无奈:“这样的事情我原说什么都不肯答应的。当年我们老爷的情况姐姐也知道,他不肯下手对付老太太给的几个女人,说什么有损阴鸷于生意上没有好处,却又痛恨老太太安插个女人在他身边时刻盯着他,不得已才要我出手。我也是……”
王夫人打断道:“你是为了你老爷着想。当年薛老太太多偏疼你们家三房?放着嫡长子不管,却打算让幼子继承家业。你们三叔若是有那个能为也就罢了,偏他又是个无能的,眼睛里只看到钱,一味的中饱私囊,吃喝玩乐,他哪里及得上妹夫?你们夫妻是为了薛家的家业才出此下策,若是让老三领了皇商一职,只怕如今的薛家早就败了,你快别这样。”
呃,这一段往事薛虹曾无意听家里的旧仆说过。老夫人偏爱幼子,而那幼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能为,从小又是娇养着长大,丁点儿苦都不能吃,哪里比得上走南闯北的薛益?
好在薛老爷子英明,当年薛老太太虽然百般阻挠,却丝毫没有动摇薛益接班人的地位。而薛益的几个兄弟们早在父母去世之后遵从薛老爷子的遗愿算是比较圆满地分了家。
虽然分家的时候着实闹得不太好看,薛家也不过是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生生按住了那些事情。
现在如今老二、老三两家都在金陵原也就是江宁府一带生活,家业是肯定比不上身为皇商的薛益的,但是薛益这些年来也并没有对这两家人不管不顾,皆有帮扶。只是,人和豺狼还是有分别的,这个容后再说。
只说薛虹想着从旧仆口中听过的话,心里一片凄凉。他不知道当年薛益面对偏心的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听得这边厢薛王氏叹道:“我们老爷也总是这样劝我,虽如此……那毕竟是一条命,我这心里还是……”
薛虹愣住了,果然贾府的墙角不能听,他这又是听到了什么?如果说王夫人是假慈悲的话,那薛王氏就是真心软了。她平日里虽不似她姐姐那样活成个佛爷,却也时常拿出梯己行善积德,最见不得人受苦。
也是因为她这个母亲如此,宝钗受她言传身教从而正德厚生。
薛益和薛王氏是这具身体的生身父母,薛虹本就很是敬爱这一对夫妻,可如今却得知他们曾做下这样的事情。在人道主义教育下成长的薛虹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啊。
别说是京城世家,哪怕稍微富一点的人家都是满眼的权势利益,有哪个人的手是干净的?薛王氏算起来在这群深宅女人中也是心地很善良的了,若是换做王夫人,只怕她手上染的鲜血更多吧?
后宅争斗何其凶险,除了身处其中的妇人和薛虹这个穿来的魂儿之外,只怕旁人是很难晓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