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是闭着眼睛翻个白眼，乖乖把面具带上，又变成了那幅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模样。

“知道了，师叔~”

叔字拖得极长，似在表达不满。

西装判官拍了下额头后，转身对周若渝道：

“如你所见，孟婆确是个职位，而非指某人，判官也同样如此，我上一世历练却是十年前才结束，回来后虽接了判官的职位，却也习惯了凡间的穿着，倒是没有太多资格教育这小丫头。”

说话间，他爽朗笑了几声，伸手往脸上一抹，西装退去，一身红色判官服，脸色黝黑，鼻阔大嘴，满脸黑色短须。

判官对周若渝打了个道揖。

“此间事依孟婆指示便好，我倒是不宜离开太久，期待周先生第九世历练圆满，早续道缘，证得道心。”

周若渝有模有样回了个揖，再抬头，那判官已然不见。

孟婆或者说陈如是，见师叔离开，顽皮本性回归，围着周若渝转了两圈后停身说道：

“大叔年纪轻轻就再入轮回，可喜可贺啊，已经好些天没人陪我聊天了，要不你给我讲讲这一世的故事，我听后若是有所得，便给你些许便利，保你下世投胎个好人家，怎么样？”

周若渝尚未回话，那边的牛头马面倒是开口提醒道：

“师姐，切莫乱了轮回，徒增因果...”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骗个故事听听，你们莫要烦我。”

孟婆打断身后人的劝诫后，继续一脸无辜的表情对周若渝道：

“说吧，说吧，我可喜欢听故事了，越惨越好，像你这么年轻就来轮回的，肯定有不少伤心事！”

周若渝悄悄给这位孟婆贴了个没心没肺的标签，不过死后确也有些心底话不吐不快，便也不再计较眼前这个小姑娘话里话外的不着调。

“其实挺普通的一生啊！”

“农家子，读书还算有天赋，考了个不上不下的大学，做了几份还算体面的工作，结交了七八个好友，也存了些小钱...”

说到这里，周若渝停下来打量了一下周遭，突然对孟婆问道：

“有酒吗？”

牛头马面正要说话，却被孟婆狠狠瞪了一眼，立马住口不言。

随后从腰间摘下一个葫芦，递给周若渝说道：

“有的，小小抿上一口就好啊，黄泉水加仙稻酿的好酒，凡胎喝多了会爆。”

周若渝接过后有些迟疑，想着有没有一次性杯子啊，总不能对着葫芦口直接喝吧。

孟婆却是半点没往深处想，嘴上说道：

“喝啊，你都死过了，不会还这么怕死吧，少喝点不会爆的。”

周若渝笑了笑，不再纠结，仰头对着葫芦小心抿了一口。

入口烈如火，中段绵，半点不割喉，待咽下，一股火灵之气直冲天灵，觉得人世间的种种过往如在昨日，酸甜苦辣一股脑冲了上来，眼泪夺眶而出，心底却是古井无波，好像人世历练的种种感受同这眼泪一起流出了体外。

“见笑了”

周若渝抬手擦了擦眼泪，拱了拱手。

“陈小姐想听惨事，其实也还是有那么几件的...”

“...常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却是连防人之心都不曾有过的，生命的最后几年，一心想着带几个兄弟创下一翻事业，怎奈大势不在我，又挑错了合伙人，最后那个极为信重的兄弟在背后却是左右逢源，两面三刀...”

“...终究赔了所有积蓄，还欠下巨债，背了污名，出了办公室，只觉心里堵的厉害，原以为是自己气量不够，修心不够，怎知是那些年的烟酒伤了身体根本，这心梗来的也不算意外...”

周若渝絮絮叨叨的为自己三十五年人生作了结，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发现手上的葫芦并未归还给人家，一时也忘了最初的提醒，抬头又大灌了一口。

周若渝的故事本也稀疏平常，但贵在真实，其中老好人被欺的段子中也着实有些可恨之人，可恨之事，孟婆听得认真，待见他抬起葫芦再喝第二口，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待周若渝口中酒下肚，她才匆忙夺回葫芦，大声道：

“完了，你死定了，你肯定要爆！”

周若渝似喝醉般起身道：

“不怕，这酒真不错，就为这口酒，不枉死这一趟。”

说话间，周若渝的肚子如同进气的皮球鼓了起来，而这皮球还不安分，似在身体里四处乱撞，待游走一圈，最终朝着头颅行去。

牛头马面有些惊慌的就要去叫师叔回来，孟婆也不阻止。

只是有些懊恼的说道：

“完了，本来只用值守千年就好，这下怕是要在这个岗位上干成真正的孟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