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也就只是“上课交头接耳”这种小问题了，卢老师根本不必如此在意。但他们时不时还往隔了一个过道的刘中文那里瞟上几眼，这就令卢老师有些坐立难安了。她肯定这几个混小子现在在谋划些什么，这不是她随便喊一句“你们说什么呢！”、“安静！”之类的就能解决问题的。于是她打算就这么看着，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些什么。

“刘中文~”，陈承诚一手遮着嘴，拖着长音轻喊道

刘中文没有说话，直接将所剩无几的墨水推了过去。

“OK”

陈承诚拧开笔筒对着墨水瓶子一顿猛吸，本就不多的墨水现在见了底。

“唉~”

刘中文叹了口气，继续写起作业来，然笔尖划出来的墨迹越来越淡，最后将近划不出出来了。

“还好剩了一点。”

刘中文把笔筒和墨瓶盖子旋开，正准备上墨的时候，又一道声音传来：

“刘中文~”

“嗯？”刘中文别过头去，看见李平斗俯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向着自己这里。

“你要干嘛？”刘中文问道

“你的墨水”，李平斗指了指刘中文那见底的墨瓶，

“借我用一点呗？”

“没了，快用完了。”

“哎呀那不是还有一点嘛”

“真的没了。见底了都，而且我还得用呢”，刘中文说着，目光掠过李平斗的桌子，看见他的桌上放着一瓶还有一半的墨水，

“你不是还有这么多吗？”

“呃……”，李平斗挠了挠腮帮子，“我……我想试试你的，别那么小气嘛~”

说着，起身迅速抓向刘中文的墨水瓶，刘中文当机立断一把将墨瓶抓住，两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僵持起来。

“用一下！”

“不给！”

“又不会掉肉！用一下！”

“就是不给！你不是有嘛，你跟我用的颜色都不一样，快放——”

“你们两个要翻天啊！”

卢老师见情况不妙，起身打破了僵局，然而突然这么一句将刘中文吓了一激灵，手一抖，李平斗失了力，往后坐倒在凳子上，瓶里余下的墨就撒在了李平斗的短袖上。

“老师……”

“老师他拿墨水泼我！”李平斗先发制人，指着刘中文大喊道。

“我没有！老师你看到了的，我没有！”

“他就是泼了！老师你看到了的，他刚才故意放手让我摔倒的，我只是想用一下他的墨水，他——”

啪！

响亮的声音在李平斗脸上炸开，李平斗的脸迅速浮出一张红色的巴掌印，像是鞭炮炸过似的，竟有些喜庆。班里陷入死寂，气氛冷得可以解决全球变暖。

卢老师脸上尽显愤怒，先前对于李平斗的容忍和她“想要保持平淡生活”的目标令她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没事的，孩子闹着玩的”

然而这次她看的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个“孩子”是如何“玩”的，看到了谋划时的嘴脸与狡辩时的无辜竟能如此完美地出现在一个9岁的孩子的脸上，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受害者”。

然而真正的受害者从始至终都是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蠢，蠢的可怜。

“该怎么办呢？”

有人在刘中文旁边说：

“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桌兜里放着喷雾饮料，以他平日里的行径来看，如果你把墨瓶给他，那么他还回来时你的墨水可能会不减反增，而饮料则会出现在你的作业本上。”

“你想太多了，他和我一样只是个孩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可是他刚刚毫不犹豫地污蔑你了诶。”

“是我的错，我应该将墨瓶给他的。”

“嗯？”

“也许他只是怕了，孩子一害怕就会说胡话。”

“那你呢？你从未怕过吗？”

“不知道。”

“你知道的。因为我知道。”

“我不知道。”

“客人在主人家犯了什么错误，哪怕主人脾气再好，客人也会自责，也会害怕的。

你以为你这是圣母一般的怜悯？

不是。因为你是客人。你犯错了，害怕主人逐客。”

“我该怎么办呢？”

“去‘讨好’吧。讨好主人们，只有主人的心情好了，才会好好招待客人。

去‘讨好’吧。”

“我知道了。”

短暂的两秒之内，刘中文的脑内闪现出重重想法，他呆呆地站在那，卢老师转过身来，带着关怀的眼神看着他；同学们的几十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使他如芒在背；李平斗捂着那半张通红的脸，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情绪：“委屈”、“愤怒”、“恐慌”……

窗外的微风此刻也在拉扯他的衣角，似在催促他快点做出反应。

“对不起”

刘中文在众人之前，低下了他的头颅。

1：指一种形似香水小喷雾瓶装的饮料，普通小卖部有卖，饮料喝完后可以拿来当作水枪玩。也有直接做成水枪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