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算得是什么要紧的新闻,但我不禁就在想,既然容少这两周都伤了腿在香港住院治疗,那跟雯雯在日本君悦酒店的那个“君”又是谁呢?难道并不是容少君?
回到BJ家中,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打开家门,屋里竟然亮着灯,我走的时候有忘了关灯吗?我边疑惑着边把行李箱拖进屋里,刚一转身,就被人从后面环腰抱住,不用想,雯雯。
“罗爸爸,你终于回来啦!”雯雯的声音兴奋地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脸上更是笑逐颜开的模样,“人家可是等了你整整一个晚上呢!”
我可没有她那样的兴奋,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正是一身的疲累一脑门子的困倦,只淡淡地把她环在我腰上的手臂拨开,把行李箱放好,把背包挂在门背后,然后脱去身上的外套,换上拖鞋,去厕所放松一下,出机场就憋了一路了。
从厨房里出来,客厅里竟然一团漆黑,我正想她又在搞什么鬼,然后就听得啪的一声,屋子中央突然亮起一簇小小的火苗,那火苗开始是颤颤微微的,只一粒种子大小的形状,摇摇曳曳地,就一点点膨胀壮大起来,很快已撑开一团暖黄的光晕,光晕笼罩之下,是一个小小的蛋糕,和一张满怀期待的脸。
见我从厕所出来,雯雯赶紧招呼我坐到她旁边,依旧用小鸟一般雀跃的腔调跟我说:“我跟你说了今天我生日吧,你看我哪儿都没去,今年生日就想跟罗爸爸一起过!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切蛋糕吹蜡烛许愿呢!”
哦对啊,今天是她生日。好吧,生日为大,我自然不能非得要生硬着去破坏掉这个气氛,那该多没礼貌与风度!但我并没有就此坐下,而是打开酒柜,从里面取出一瓶红酒,又取出两只酒杯,把红酒倒上,然后说:“那我们一起唱生日歌吧,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我侧过脸对着她唱,蛋糕上的烛火之光飘飘渺渺飘进她的眼眸,里面闪过一丝亮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感激还是满足?不重要了,她已经把眼睛闭上,合起手掌,嘴唇微启默默翕动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嘬起嘴唇将蜡烛一口吹灭,我举起红酒杯冲向她:“生日快乐!”
她眼眸里那亮亮晶晶的东西又像那烛火一样膨大了起来,只是这次更加润泽了,像是汪了水一样,那水汪汪的亮光此刻就专注地直投进我的眼里,还伴着一阵娓娓的话语声:
“谢谢,不过,我还是得先跟你正式道个歉,为我说过的那些个混账话,做的那些个混账事儿,我的确是有点忘乎所以了,还请罗爸爸原谅我年纪小,不经人事,不会说人话,但我之所以这么没大没小忘乎所以,实在也是,我心里没把罗爸爸当外人,而是当成了自己最亲最亲的家人,从来不会见外的家人,家人之间不就总会是这样嘛,毫无顾忌,想到啥说啥,什么狠话都敢往身上招呼,不就是因为心里其实太清楚,无论你说了什么样的狠话,家人都并不会真正跟你计较的。
我说个真心话,我很久没有过家人的感觉了,从小就不知道我爸是谁,跟着我妈在泰国的酒吧里长大,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嘴上各种跟你打情骂俏,水深火热的,心里却是谁也没真正在乎过谁,小时候我妈会唱几句京剧,有几句词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什么,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真是这样的,除了我们母女,谁也没真正把我们当过亲人。后来我妈死了,我被送回了国,跟着姥姥过,姥姥一家,有人当我是个义务,有人当我是个累赘,反正没人把我当成个亲人,也就是把我往学校里一送,便再不闻不问的了,这些年我都是自己顾自己,谁也没把我当回事儿,我也学会了不轻易把谁当回事儿。
直到我遇到你,说实话,最初我的确也就是把你当成所有要约我的人一样的,可谁能想到咱俩还有这样的缘分呢?我也不知道就是你个人的关系,还是你跟我妈的这层关系,我不由自主地就对你产生了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那就亲近感就是我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你,我可以对你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你都会毫无保留地接纳我,从前,只有对我妈,我是可以这样的,接下来的相处,你就让我感受到,竟然,对你我也可以是这样的。
当然,咱们都清楚,我管你叫爸爸,只是一种亲昵的叫法,你并不是我的爸爸,可在我心里又有一种希望你是我爸爸,你就是我爸爸的感觉,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当我的爸爸,但是你一直很尊重我,从来不占我的便宜,也真的像爸爸一样包容我,照顾着我,我还知道,其实我对你的感觉,也并不只是像对个爸爸,毕竟咱们的相识也不是从这儿开始的,若没有你跟我妈的这层关系,我也一样是真正喜欢你的,只是现在这层关系它就立在我俩中间,长在我俩心里,像是戴在咱俩头上的紧箍咒,我们现在都戴着它,谁也暂时摘不下来,我们又不能当它不存在,就只能先这么着,戴着这个咒各做各的事,各找各的人,很矛盾是吧?
这个咒有时箍得脑袋太疼了,我们可能就会开始张牙舞爪胡言乱语,尤其我年纪小,自控能力更差,所以就总说些个不该说的话,做些不该做的事,我也知道好多时候你都没跟我计较,我也就仗着你不会跟我计较,更加没有个高低轻重,但不代表我心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只是,有很多时候已经身不由己,口不对心了而已。内心里我是十分清楚明了,至少到现在,你是真心对我好的人,我也是真心愿意跟你在一起,希望能永远跟你在一起的,不管以什么方式,什么关系,刚才的生日愿望,我其实许的就是这个。我不知道,这次你还能向往常一样,继续原谅我,接纳我么?”
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娓娓的话语来,我当然早已经不再是少不更事的毛头小子,三言两语就感动到心花怒放甚至涕泪交加,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相知,所见所闻,也样样件件俱在心头,我第一的反应也还是会想,这丫头,又搞什么鬼,又来真的来假的?
只是,不经不觉,还是会有一股涓涓的细流从耳朵里钻进来,细细微微地钻进了身体的一些毛孔里,流进了思想的一些缝隙里,还是会产生了一些润润的感受,那些感受在身体和思想里面的位置谁也看不见,但此刻蛋糕上的蜡烛吹熄后,屋里的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一切可以看见的动作和表情,都将直接投放进对方的眼里和心里,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了红酒杯,碰了碰她的那杯的边沿,然后,轻轻咽下一口。
她也会意地举起了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刚才还全神贯注的表情一下子松驰了下来,主动拿起酒瓶,给两只杯子都把酒续上,嘴巴一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罗爸爸,等了你一晚上,我可到现在啥都还没吃呢!”
我看了她一眼,说,那不是有蛋糕嘛!
“可是,今天是人家生日,咱们都是中国人,人家很想吃一碗中国的长寿面呢!”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打开冰箱里,看看里面可还有什么能用的东西,出去这么几天,冰箱里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新鲜的蔬菜了,好在鸡蛋还是有的,辣椒也还有几个尚保持完好的,干货就木耳黄花都还是有的,就是得先发泡开了,嗯,还有一根火腿,好吧,其实刚才港龙航空的飞机餐也是填不饱我的肚子的,我对自己说,那就用这点材料做点臊子面吧。
面一到,顺理成章也就该面面俱到了,我这才想起下午买的那个包,趁着雯雯吃面的功夫,把它从行李箱里取了出来。包取出来的那一刹那,我看到雯雯两只眼睛都一下子撑开撑大了的样子,瞪的溜圆溜圆的,还没来得及完全吞进嘴里的面条,像白色的流苏一样挂在唇边停住不动了,直到我把包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她才慌不迭地把唇边的面条都吸溜进肚子里,然后乐不可支急不可耐地把包装布袋解开,从里面掏出包包,小心翼翼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先是检查了一个遍,然后手提着肩挎着在镜子面前反反复复地比划了好几番,越比划越是兴奋,兴奋到拎着它踩起了模特步在小小的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走上了几圈,每换一个定点pose就问我一遍:“好看吗?”“真的吗?”“真的吖!”
“我没想到,你真的把它给我买回来了!我真的没想到!”她嗫嚅着说,眼圈儿竟似有点泛红了:“我就想着,你应该不会买的,我也就说说而已,真没想到你还真就说买就买了!我……我……太感动了,都有点想哭了……太好看了……”说着说着,她一下子就扑上来把我紧紧抱住了,抱着我的一只胳膊上还吊着那只Sylvie,那包包的一只边角就在我后背上蹭来蹭去的,怪怪的感觉。我由着她抱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她推开,手松开的时候,她在我的脸上腾地亲了一口,然后笑嘻嘻地小声说了一句:
谢谢罗爸爸的生日礼物!
我正想着我是该跟她客气几句,还是说要不要跟她说说这包包的价格,她的手机恰在此时响了起来,她带着一脸的喜不自禁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快速回复完,然后转过脸来对我说:“我要去纯K啦,有几个朋友要给我过生日,他们来楼下接我了,我就背着你送我的这个包包去哦,给他们好好炫耀炫耀,爱你哟!”
然后她就拎着包包,抓起外衣,匆匆往身上一套,就拉开门,扬长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