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奘低头道:“小郎君出生至今寂默不语,无七情六欲之伤,宛如人偶。又为结脉。我据此诊断为离魂症。可一番治疗后,效果微乎其微。下官已是心绪万端,毫无对策。”
沈约道:“许是徐奉御才开始诊治,针石之力不显。若是多施几次针,也未可知。”
徐奘道:“不然,我徐家鬼门十三针以首次施针为最佳,讲得是效如桴鼓,覆杯而愈。可现今是如此结果,下官虽想手到病除,奈何医术浅陋,力有所不逮,小郎君的病,我怕是治不好的。还请仆射另请高明。”
沈约望着屏风上映出沈默之清朗的身姿,黯然神伤。他想道:“灵宝身世坎坷,又得此奇症。自己年愈七十,譬如钟鸣漏尽。辞世之后,阿奴的日子怕是大不同于过去,以后教他一个人怎么度日呢?如今只有寄望于我那故人能够妙手回春。”
徐奘偷窥沈约,见他忧伤之色溢于颜表。更是缩头缩脑,噤若寒蝉。半响才闻沈约言:“世曰福祸相依,阿奴失去七情六欲,可如此巧合圣人之道,恰如莲花,在这浊世,不为污泥所染。”又听沈约言道:“我心绪激荡,此时难以待人,徐奉御,汝可自去。稍后沈趋自会见汝。”
徐奘闻言喏喏,退至门外。抬头稍瞧,屋内人影绰绰,唯见沈约形影萧索,孑然站立于一旁。其英雄迟暮之态让人唏嘘不已。
徐奘回到客居院落,稍息片刻,沈趋就至。徐奘自是将医术浅薄,无力救治之语絮叨了一番。沈趋虽已从仆役口中得知徐奘对灵宝的病无能为力,此刻亲耳听到,心里依旧满是惆怅。两人相互叹息不已。
沈趋念到家里还有道士禳解的法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底细,还是将徐奘早早送走才好。于是轻言婉语道:“苕溪两岸,风光霁月,樱桃谢了梨花发,奉御可迟迟归矣。”
徐奘闻言楞住,听出了沈趋逐客之意。腹诽道:“汝沈家可真是用人如器,有用则留,无用则弃。”强自笑道:“我在建康常闻枫叶荻花,百鱼丛游,风景殊可人意。适逢春日,泛舟苕溪,也是赏心乐事。”
又寒暄一阵,沈趋才离去。徐奘回首对着药僮道:“汝还楞着作甚,还不赶快收拾东西,没见着主人家已在逐客了。”
药僮道:“徐奉御,沈约此次回乡意欲何为?府内禳解所为何人?依旧是扑朔迷离,我等就此离开,向至尊如何交代?”
徐奘道:“沈约才兼文笔,蜚声海内。却以军法齐家,不失将门本色。我等在府中如笼中鸟、井中兽,动弹不得。就此离去,反而可以和朝廷互通消息,得到援助。东苕溪有水驿,我等大可在那暂住,监视沈约。”
沈趋径直来到了东院书斋,向沈约禀告:“阿父,我已将那徐奘打发了,他离开时自有人送他出去。”
沈约闻言点头道:“家中事多,外人毕竟不能在家久呆。何况他那药僮不太老实,在家里四处探听消息。”
沈趋不满地说:“人言江左诸豪,莫强周沈,想不到连徐奘这等方技官也敢窥视我沈府。”
沈约晒道:“鼠辈耳,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左不过是萧衍老儿的旨意。”
沈趋叹道:“虽是至尊,亦逼人太甚哉。”
沈约沉默半响方道:“萧衍尝言征讨未须实力,所听威声耳。其用兵不脱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藩篱。他是将徐奘做为明棋摆在这炫耀声威,以扰我心志,乱我阵脚,则可致命一击也。我宜镇之以静,自能心安理得。”
沈趋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