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每天不知有多少赶来挑战庄家的人输个精光,也不知有多少跑来看地下格斗的人热血沸腾地挥舞手里的票券。
在第三次绕进死胡同后,李光炬的脚步终于停下。
一个梳着蓝色马尾的女人从拐角走来,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奚落。
“怎么不走了,帅哥,总算想通了吗?
“姐早劝过你,在七区,导航那东西没用。
“自从觉醒者大量涌入这里,天上的卫星就只能在这里看到一团模糊的迷雾。”
李光炬懒得废话,掏出五百给她。
面对伸过来的钱,女人却只是淡淡的看着。
她两手环抱,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帅哥,500是之前的价,而现在你已经吃到了苦头。”
李光炬瞥了她一眼,加了三张。
“你是来找琉璃小筑麻烦的?上三区的大佬?还是说,你是白鸽?”
眼看李光炬加钱,蓝发女人眼睛微眯,不但没有拿钱,反而后退了一步。
她一只手插进裤兜,看李光炬的眼神也从先前的戏谑转成严肃。
而在看到蓝发女人眼神变化的一瞬间,李光炬当即一个侧踢。
他的这一脚如奔雷骤现,似巨石千斤。
女人飞了出去,像一摊烂泥糊在地上,没了声音。
……
远处的高楼,一个头发灰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凑巧在阳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唉……七区亡矣……”
老头摇头叹气,手里的太极拳却未因此停滞片刻。
一套打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后拨打了桌子上的电话。
“喂,七区治安局吗,我举报——”
话没说完,一个烫着短卷发的老太婆就一把夺过他的手机,重重地按下挂断键。
“唉,你个老太婆,我要伸张正义呢,你干什么。”
“你儿子今早特地打电话过来,说今天如果看到高高帅帅的生面孔进七区,一律不管。
“屁事不记,就知道瞎折腾。”
老头一拍脑袋,嘴巴蠕动着说,“忘了忘了,一时忘了嘛。”
沉默片刻,老头还是感觉不太对,接着说道。
“就算是小鸣的朋友,也不能这样乱来吧,我可看得真切,那女娃子是当场没了性命嘞。”
“关你屁事,现在七区哪还有好人哪,死了活该。”
老太婆白了他一眼。
“不对。”老头闭上眼,仿佛想起了什么。
“不对,不对啊。”
“有屁就放。”
老头挑着眉毛道,“我看得很清楚,那小子明明没起杀心哪。
“哪怕是他加三百块钱的时候,也看不到一点动手的意思。
“那女娃子说话他也没啥反应啊。
“哎,她说了啥来着,老太婆你听到没有。”
老太婆此刻正把买来的白菜放到盆里,拧开水龙头准备洗菜,没好气道。
“自己琢磨去。”
老头纳闷了。
半响,他一拍脑袋。
“表情,是表情哟!可让我想明白啦。”
老头满意地点点脑袋,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打了出去。
“小鸣啊,你的新同事很不错,我觉得你应该让贤。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就拿刚刚看到的事情和你讲。”
老头先是把刚才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接着讲起了自己的分析。
“你把自己代入进去,我问你,如果你是那小子,在你听到那女娃子说的那句话后,你会是什么反应?”
“对了,情绪起伏大小,这其实就是那女娃子在问题里下的套呢。
“你要真是上三区的大佬,你肯定没起伏,毕竟看她就像看蚂蚁,理睬作甚?
“而你要是普通人来七区寻欢作乐,那你多半会有情绪,疑惑也好,解释也罢,甚至是套近乎。
“像那个女娃子这样的老手,对人的情绪一定有相当出色的把控和归类,一眼就看得出来。
“至于所谓的白鸽,这便是最后一道坎,它会分辨出你最后一个可能的身份——同类。
“这个称呼本身就是道上人的对治安官的别称,道上的人对它往往有一种区别于其他人的特殊感触。
“我们很难从人的瞬时反应把握这些细微的情绪,更别说分析。
“但经验老道的’看门狗’一定可以做到——那个女娃子一定是个老手了。”
老头喝了口水,润了润喉。
接着他一改先前的温和,目光逼人,以一种毋庸置疑地口吻对电话那头的人问道。
”如果是你,你能在一瞬间理清这些,并在发现自己无法产生情绪波动之后,采取最果断的办法吗?”
电话那头。
一个戴着眼睛的中年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行,爸,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会多加留意。”
…………
七区,琉璃小筑,格斗场。
作为整个七区综合规模最大的地下格斗场,琉璃小筑在对战选手的匹配上下了很大的功夫。
他们力求真正做到在看台上呈现出旗鼓相当的战斗。
因此,他们将原本一体的格斗场拆分成基础格斗场,进阶格斗场和高级格斗场。
基础格斗场面向不懂格斗的普通人,他们需要的是拳拳到肉的爽快和刺激。
在这个场子比赛不需要过硬技术,只需要你打得好看就足够了。
进阶格斗场则是为格斗爱好者而来的,它对选手的格斗技战体系存在一个最低的要求标准,除非你真的很能打,否则必须满足技术考核才能上台。
懂的人能从这个场子学到不少,因此这个场子的票价比起基础场上升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高级格斗场的受众,则是那些真正的大佬。
这里坐着的只有一种人——能在七区横着走的人。
不管你是自己强到横着走,小弟多到横着走,还是干脆用钱砸出一条路来。
这些都没人在乎。
只要你本事够大,你就能坐在琉璃小筑的高级格斗场。
正如现在的李光炬。
此刻的他就坐在高级格斗场一把手——陆平鸣的对面。
“任务档案你有仔细看过吧?”
李光炬点头,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陆平鸣。
“不用紧张,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够出色,不妨放轻松一点。”
陆平鸣将李光炬的沉默当作是来到新环境的适应性紧张。
但李光炬摆了摆手道,“我并不紧张,在不说话的时候,我通常在思考。”
“哦?”
李光炬的话让陆平鸣挑了挑眉。
“格斗场目前的情况在档案都有介绍,关于这次任务,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
李光炬脱口而出,仿佛陆平鸣的问题就像“外头什么天气”这样简单。
“主导研发药剂的人尚不明确,就目前的情报来说。
“基础格斗场的马克。
“进阶格斗场的崔盈守。
“以及你的副手,张万。
“从你给出的档案来看,这三人都有嫌疑,我们的第一要务,是确定他们之中的哪些人参与了这一事件。”
“哦?”
李光炬的话让陆平鸣感到惊喜,尽管他的观点区别于自己目前的部署,但却毫无疑问地指明了另一条正确的道路。
“你说的这几个人在对应的格斗场都是说一不二的大佬哪。”
陆平鸣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李光炬,你采取的策略是自上而下,从头目入手虽然难度不小,但一旦搞定头目,树倒猢狲散——那些小鱼小虾自然也会浮出水面。
“那么,你来选一个吧,这三个人里,选一个作为你的调查对象,这将决定你在这里的职位。”
“张万。”
李光炬言简意赅。
“说说你的理由。
陆平鸣有些意外,他觉得李光炬选择调查高级格斗场肯定不是为了图个省事。
“顺便我还想问一下,你是提前打了腹稿吗,对于我的问题,你的回答速度真的很快,就仿佛——你不需要思考就能作答一样。”
“三个格斗场之间本身就存在利益冲突,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光明正大的调查他们。
“但张万不行,他是自己人,又在这个位子做了很久,威望不小,你想在调查他的同时又不寒了手下人的心,很难。
“但是,如果我以历练的名义跟他做事的话,没人会有意见。
“顶多就是觉得我受你器重,前途无量。”
在这一刻,陆平鸣看向李光炬的眼光彻底从先前的打量转为赞许。
四十一岁的陆平鸣,从一级搜查官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卧底老大的位置。
经他之手的新人早已突破三位数。
论看人,他早已练出一双火眼金睛,自问就算和家里那位阅历惊人的老头子比也不遑多让。
而李光炬刚才的那番话语,再联系到老头先前打来的电话。
陆平鸣对眼前这个总是耷拉着眼角的男人终于打起了十二分的重视。
从李光炬冷静的态度和清晰的逻辑里,陆平鸣仿佛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看来老爸真没说假话,谢老大这次招来个相当不得了的新人啊。”
李光炬见陆平鸣的表情慢慢缓了下来,接着说道,“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我并没有对你的提问特意做过预想,所以腹稿的说法并不存在。
“我之所以回答的很快,是因为在不说话的时候,我总是在思考。”
“是个好习惯。”
陆平鸣偏过身子,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深蓝色的徽章。
徽章的边缘棱角分明,并不规则,上面的图案印着一座白色的冰山。
“这是信物,它能证明你背靠高级格斗场这座大山,拿着这个,能免去不少麻烦。”
李光炬接过,拇指在那座冰山上轻轻擦了擦。
“和张万的接洽你想安排在什么时候,需要适应两天这里的生活吗?”
“不必,尽快安排就好。”
“那就今晚,近些日子张万和三区的‘万寿’制药公司搭上了线,从他给我的报告来看,今晚你能在东边的‘远眺码头’找到他,我会提前给他打个招呼。”
李光炬把徽章收进口袋,点了点头。
在他起身就要走时,陆平鸣屈指一弹。
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球腾空而出。
李光炬伸手,在空中接住。
“一次性单向通讯器,有危险的时候按碎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