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
后来,郁宰相知道后也只是长叹口气拍了拍大儿子的肩,没有再提这件事了。
生于这个朝代便是如此。
就算是位高权重的宰相也是这般郁郁不得志,又何必逼迫儿子做不愿的事?
郁宰相常常有辞官归隐的心思时——
想着先帝在时对他的期许……
想着两人共同维护下才稳定的太平盛世……
又想着还没被太过打扰的盛世百姓们……
转念一思,所有的苦楚郁宰相便又吞咽了下去,咬着牙继续站在朝堂上,没再退缩。
或许作为臣子他是忠心耿耿的“牛马”,但也仅能做到保护百姓,寸步不让了。
其他的……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无能为力。
也许他的大儿子说的是对的。
这个朝代气数已尽了……
就算是天神来了也护不下这持续作死的昏庸君王。
……
一切祸端仿佛都是有预兆的。
如果一个朝代蛀虫太多,那个过于高风亮节的人仿佛就太挑眼了,被那些蛀虫所嫉恨。
作为一个依桃花树而生存的地缚灵小阿飘,原本跟着郁晏初过了一段懒懒散散的咸鱼日子,这些时日也嗅到了一丝不平常……
府上这段时间感觉很吵闹。
本来祥和的郁府感觉闹哄哄的,就像是菜市场一样又乱又聒噪……
念锦锦被束缚在郁晏初的院落里,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忧心忡忡了起来。
每次瞧着郁晏初沉着脸往外走,又沉着脸回来,再没有平日里温和的模样,便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
暴风雨来临之时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又那么无能为力,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
这是时代的悲哀。
念锦锦也见证了这种封建君主时代的可悲之处……
就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阿飘,也在郁府越发沉重的氛围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些日子郁母都憔悴了好些,整个人脸色苍白,以泪洗面,惶惶不可终日。
原来是小晏晏的宰相父亲被发难了。
这一个世界里的君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据说之前郁晏初的宰相父亲还对他有些牵制,让他有所忌惮的力量,这才没有对他动手。
但这些时日为了所谓的更“自由”掌握权利,那皇帝悄无声息将驻扎北域的大将军召回京了。
大将军是皇帝的舅父,原本就与郁宰相的政治理念不合,瞧着他外甥有铲除这宰相的想法,便配合他去打压郁宰相。
危险来临前一切都是毫无预兆的。
这日郁宰相和往日一样依依不舍辞别娇妻,天不亮便上了马车去早朝。
可黄昏已至,他却再没归来了……
通过郁晏初出府辗转的打听,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暴君与那大将军在早朝的时候相互配合,直接在朝堂就发难了。
以他父亲“功高震主”、“不忠”、“不臣”为由,于朝堂之上便将他抓了锒铛入狱,丢入了诏狱。
坦坦荡荡半生,战战兢兢为社稷江山着想,最终获得了个“不忠、不臣”的头衔……
郁宰相当时便急火攻心,直接在狱中吐血昏迷了。
醒来后求着诏狱一个还算善良的看管侍卫,以血为书,让他带去给家里报个信。
郁宰相知道那皇帝不是突然发难……
想着要将他除掉,一定是经过周密的思考与筹划,这才有了今日一难……
郁宰相苦笑。
他也曾愚忠过。
虽然他忠君的一直是先皇,努力庇护着现在的君王也只是因为先皇临终的嘱托……
可事实便是眼下这样。
愚忠之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郁宰相突然想起了多年前他大儿子不愿入仕,头一次顶撞他时,说了他是:“昏聩、蠢忠”。
当时他犹记得还有些生气,觉得大儿子不理解他的抱负。
可现在……
他觉得大儿子骂得很正确……
可惜了。
领悟得太晚了。
早知道就早早辞官归隐,保护一家老小的安全才是上上之重。
为什么要维护一个早就没有救了的朝代呢?
呵。
可笑。
真的太可笑了。
此刻的郁宰相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只能寄希望于家里人能躲避这场灾祸……
他的娇妻。
他宠爱了一生的娇妻,最终他给她的就是这么一场磨难吗?
那以血为书的衣带便是让家里人快快避难去,藏起来,别让那暴君找到了……
郁宰相此刻满心只想保全郁家。
可既定命运怎么会有人能逃脱呢……
郁宰相这血书衣带最终没能送去郁府,被那早就看郁宰相不顺眼的大将军截胡了。
拿着那血书衣带便去诏狱嚣张嘲讽郁宰相,说他太天真。
“陛下总算能将你拉下马,你觉得你那宰相府还能全乎?哈哈哈,不妨告诉你,陛下现在就在去宰相府的路上了!”
“对了,听说你有个貌美的妻子?有两个嫡子?呵,你猜他们会经历什么?”
大将军粗鄙的骂了两句脏话,小人得志般笑得很是猖狂,“哦,作为同僚,别说我不照顾你,我现在就带你回去看看。”
说着招手叫来人,给郁宰相戴上了象征有罪的枷锁,这才绑着他回宰相府去了。
……
而此刻的宰相府——
宰相府已经乱了,完全乱了。
念锦锦很揪心的在院落飘飘荡荡。
想往外走,却又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给弹回去了。
她有预感小晏晏命运的转变就因为今日,却一点也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让她有一种无能狂怒的可恨悲哀。
就在念锦锦再次尝试要将灵魂体挤出郁晏初的院落时——
外面,早已没有一丝形象,衣衫染血的白衣公子快步往回跑了过来。
他脚步匆匆,神色也罕见的焦急,没有一丝淡然从容。
就在念锦锦以为他又会像往日里一样看不见她,与她擦肩而过时,却见他没有一丝犹豫停到了念锦锦的面前……
念锦锦抬眸——
这次十分确定,自己与那双漆黑复杂的眼神对视了。
“你……”
“走!那暴君身边跟着很多通巫蛊之术的人,我怕你这冒失鬼被抓了。”
郁晏初努力维持着一抹镇定,朝着小桃花冒失鬼勉强笑了笑。
他抬手,递给念锦锦一块画着奇怪符文的玉佩,便继续催促着她:“走!你该走了!”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