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仙师莫走!”
王福禄见得仙法,如同一桶冷水从头脚下,登时清醒,立刻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摸到姜凡身边,紧紧抱着老青牛大腿,哀声乞求道: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误认仙师做了俗人,乞望仙师莫怪,仙师莫怪啊!”
声音颤抖,甚至有了些哭腔。
“仙师莫怪,仙师成全我则个!”
姜凡转过头来,眉目含笑道:
“怎么,老汉?如今你还愿意把事情告诉我么?”
“愿意愿意,小人自然愿意!”
王福禄终于爬了起来,双眼火热,接着整了整衣襟,噗通跪倒在地:
“仙师有所不知,在下自小家境贫寒,日夜苦读经书,而立之年终于考取秀才,不过一旬光阴又举贡生,如今老汉已近甲子,家中尚有老母有待供养,此番落榜,怕是再也没有出人头地那日了,还望仙师成全则个!”
三十岁中的秀才,四十多的贡生,如今五十,若是再高中进士,就是实打实的大器晚成了。
姜凡点头道:“既是如此,依你之意,又应如何?”
闻言,王福禄将头伏得更低:“还望仙师成全则个……”
姜凡顾左右而言他:“先前小道在永定城听闻,有个喜中三甲的老贡生,吐血卧榻,可是你王德禄?”
王德禄闻言,心中一震:
传说仙人不拘世事,却能知晓过去未来,种种神通高深莫测,果真如此!
自己还没有通报姓名,仙师竟已经知晓;看来仙人果然不能以貌取之!
王福禄心中震撼,拘谨道:“正是在下……在下与同乡另一名大人同名,正巧看错了榜单,原以为一世苦读……”
他苦涩笑笑,随即眼含泪光,再度叩首道:“还望仙师成全小人,小人一世永承仙人名号,日夜香火不绝以颂!”
“那你想如何?”姜凡随意地瞥了一眼江边。
“这……”王德禄也一时间愣住,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姜凡压低声音,轻笑道:“老汉,我帮你去把那同名同乡除了,你领着自己名帖去把官职顶了,上头无人知晓,我观你那同乡们也多是些墙头草货色,到时候估计也只会攀附于你,岂不美哉?”
王德禄听言,身躯一震,忙道:“仙师不可!怎可无端害人性命……小人当年,便是因为不肯与同乡县官同流合污,方才到了这般地步……不可害人性命,此事……此事不可啊,仙师!”
姜凡哈哈大笑道:
“老汉,小道我说笑罢了,你莫不是还当真了?”
自己方才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品德,若是此人心狠手辣,那姜凡定会当即扭头就走,毫不迟疑。
救人一次,只是顺心而为;若是此人不堪一救,那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一切为顺心耳。
姜凡朗声笑道:“老汉,我使个遗忘法,让那小王德禄,同你这老王德禄的身份调一调,众人只知是你老王德禄高中,而不是那个富贵权威的小王德禄,既不伤人性命,又遂了你的心意,如何?”
王德禄大喜过望,连忙纳首便拜:
“仙师在世,便是我再生父母、永世恩人,小人永承仙师名号,日夜奉读,不敢有违!”
姜凡挥了挥手道:
“既是如此,你且回家去,过不了几日,便有官人迎你入殿。
“仙号难当,小道道号战天,也不要你供奉,你当个清廉济世的好官,便是报了我的恩德了。
“我之嘱托,不可有忘,切记!”
王德禄闻言大喜,连连在地扣头不止:
“多谢战天仙师!”
姜凡嘴角忍不住地一抽:
若是让大师兄知道,自己冒着他的名字下山胡作非为,估计会破防吧?
……
没过几日,福州便出了个震动邻里的大消息:那一考几十年的老穷酸王德禄,竟然高中三甲,不日就要入翰林,封爵领饷!
一时间风起云涌,人物奔忙,老王德禄屋子前门庭若市,来客络绎不绝,喜得老王妈三日不能合眼,终于一命呜呼,此乃乐极生悲。
守孝三年,王德禄意气风发,走马上任,谁曾想在永定城中,关系网盘根错节,环环相扣,因为没有足够的供奉,老王德禄只得依附朝中大臣,预支了两年的俸禄作叩门费。
终于得到大臣支持,外派沧州知州,原本打定主意清廉为人,不料当地又遭洪灾,被当地豪族并前知州遗老威逼利诱,终于将五百万两赈灾银昧下大半用以“打通关节”,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生食人肉、路遗人骨。不过好在,终于得到了当地乡绅、朝中大臣的认可,做起事来得以顺风顺水。
口子一开,便如同滔滔江水,奔流不止——但凡上边下来的款项,无一不被王德禄拿去“打点关节”,乡绅们礼尚往来,也为王德禄供奉了年轻貌美的女子、奇滋美味的珍馐,更有各式养生滋补之物,延年益寿,喜得王德禄犹如身处天国。
新迎小妻,不及一年便喜中得子,王德禄大宴宾客,流水席摆足百日,一时间传为沧州佳话,无处不是庆贺之声,喜得王德禄满面春风,直觉人生似此方才像样。
比及十年,王德禄身体每况愈下,但直到某日来到妻子房内,才发现小妻早与他人有染,难怪小儿越长眉眼越不似自己模样;每日饮食,皆是妻子在饭中下了慢性毒药,这才使得自己久卧床榻。王德禄明白过来,一时间心胆皆丧,登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是夜,小妻将王德禄活活捂死在被褥之中,一段风光岁月,就此落下帷幕。
……
“不……不要,不要啊!”
王德禄惊恐声音响起,挣扎起身,仓皇失措,满头大汗。
只见四周旷野廖寂,天色昏沉。
入耳江水之声滚滚,犹如古时洪荒猛兽,沉睡却摄人心魄。
同时入耳的,还有一道遗忘多年、此刻却如同惊雷一般醍醐灌顶的青年声音:
“怎么样老汉,这梦舒服不?
“你倒是睡得舒服,道爷我修习多年,为你可算是费心费力了,这幻心诀可是连我师父都没享受过的,倒在你头上用了一遭。
“愣着干啥,还不过来谢过道爷我?”
王德禄呆呆地盯着面前的青牛身影,青年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容,此刻却如同阳光般耀眼,直直照入其心中最阴暗的角落,蒙尘多年的心田如同天降甘霖,瞬间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嚎泣出声:
“娘……娘啊!”
姜凡的微笑不由得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