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门前的刑台已经搭建好,奚言却视若无睹地扬鞭疾驰而过,一直往巷中最深最黑的地方行去。
马儿一直都保持着很快的速度,直到坐下马驹微微有些气喘,奚言才来到自己想来的地方。
晔园似乎一直是与世隔绝的,无论墙外的巨浪是多么汹涌,但墙内仍旧是一派安谧和清幽。
孟清晔看他一脸疲累,开门后就很知趣地退到了自己屋中,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顺着回廊来到西边的跨院,当那浅浅柔和的灯光映入他眸中时,奚言心中才感到微微宁和。还未等他将门扉叩响,雕镂的木门就自内推开了。
两人虽是数日未曾相见,但奚言什么都没说,伸手将她拉过来,一把将娇柔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感受到沉稳和踏实后,奚言又将下巴抵在她孱弱的肩头。
“你怎么了?”安若飞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样,很是温柔地问道,“你是不是累了?”
“我想你了,”男人的回答既在预料中,却又有些出乎她的揣测,正在迷蒙之际,他温厚的声音再度传来,“不管怎么样,看到你,我这心里就要安稳些。你该不会离开我吧?”
“怎么了?”似是心有灵犀般,安若飞不再去多过问他的事情,只是很安顺地将脸贴在他胸膛上,这让他更感到一些安定。
他没有说话,却由着安若飞将他拉到庭中的一座水榭上。
池中倒映着满天星子,安若飞抬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盈盈水眸中除了他的眉目外,还映满了璀璨深邃的星空,“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既然选择了你,就决不会离开。”
她的语调听来是如此舒缓,奚言终于心安眉抒,轻轻道:“我亦如是。”
正当他再度将她揽入怀中时,她又软软道:“你是我最后的依附了……我虽可以视富贵如烟云,也可以忍受凄清孤独……但我不能接受被所有人废弃。世人弃我,不容我……可好歹还有你护我,若是有朝一日连你也弃我,恐怕我的余生中就只会剩下伶俜落寞……我不知道要怎么活。”
“我怎会弃你呢?”奚言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轻声道,“只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我向来是不信因果报应的,但今日景氏一族尘埃落定,我却觉得冥冥中还是有报应的……我只是怕有朝一日因果昭彰的时候,报应落不在我身上,反而伤了我在乎的人……”
“怎会?”安若飞轻叹一声,她不知道在景氏一族的没落中,奚言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但既然他这样说,就必然与他有很大干系。
心下虽有些添堵,但安若飞还是悠悠道,“在这崇都城中,到底什么才是好,又到底什么是坏呢?但做一个站着说话的人,总比做死不瞑目的那个好吧?”
“你说的是,”奚言又将她贴紧自己一分,“做活着的……永远都比做引颈就戮的那一个强。”
稍稍整理思绪,奚言凝眸看着她,由衷道:“等过些时日,我想办法送你走……留在崇都到底不是长久之计,离开后……你也一定等着我。”
“你要送我去哪?”安若飞一怔,颇有些宛惬道,“若是山遥水远,音书全无……那我情愿躲在这方小院中,至少还能见见你……”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细,最后几乎细得难以捕捉。
“你放心,”奚言答应得很是郑重,“我怎会舍得离你山遥水远呢?若实在无法,在此处金屋藏娇就是。”
听他如此承诺,安若飞展颜一笑,“天无绝人之路,你不必为我耗太多心思……若上苍有意成全,必然是水到渠成,无须我们多挂怀。”
此时虽有良辰美景,但往后的迷茫还是让气氛多少有些宛然……她就这样倚偎在他怀中,清宵上挂着满天星斗,虽是天涯路远,但只要靠在奚言怀中,安若飞就觉得他们一定会有以后。
他是明月清辉,她是银河之水,抛开外界的所有是是非非,两人之间惟剩完美。
“我该回去了,”奚言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月亮,起身将她扶入屋中,“你好生歇息着,我空了就来看你。”
“那你记得要来……”
“嗯……”奚言轻笑着点头允诺,“君子一诺,言出必守。后天是景氏一族行刑之日,过了后天……或许我还有时间来。”
送走奚言后,安若飞心中虽微起波澜,却又觉得无比安和。
回想着他说的那些话,不知不觉间,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