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幽与柳析闻声亦披衣出门,见院中林珉与十数个黑巾蒙脸的刺客战作一团,当即提剑助阵,一阵交战后,只余下满地的尸体。
柳析一一挑开地上尸体蒙脸的黑巾,发现这些刺客竟都是些少年少女,至多不过十几岁的年纪。
“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仇家了?”李清幽对崔玉澈道。
“我的仇家可多了去了,”崔玉澈道,“只不过大多在海上,也没有这样年轻的。”
“不,这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柳析观察片刻,对李清幽说道,“你没有觉得这些人的打扮很眼熟?”
李清幽思索一阵,恍然大悟道:“是当时在池府袭击我的黑衣人?他逃得仓促,还落下几个放烟的弹子,被我拾走了。”
“那人逃走时恰好与我撞上,我将他了结后,他的尸身竟快速腐烂,最后化作了一滩脓水,”柳析道,“这些人与当时在池家时袭击你的那个人一样的打扮,而且都一样,年纪不大,剑术也相似,应该是出自同一人门下。”
李清幽惊讶道,“原来师姐你……那时就已经在池府了么?”
“你这迟钝的,以为真有那么巧?”柳析颇有些无奈道。
崔玉澈神色凝重:“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些尸体……”
话音未落,只听得林珉一声惊呼,三人齐齐回头望向院落内,只见交叠的十三具尸体飞速腐烂,尸体身上的衣衫竟燃烧起来,融化的脓血尸油添火爆燃,顷刻间冲起数尺之高。
四人静默地望着火光。
有些事是心照不宣、无需言说的。李清幽知道自己和师姐非走不可了,崔玉澈和林珉也知道他们必须走了,留不住,也不能留。
但谁都没有说话。
江湖就是如此,今日相识的朋友,也许明日就要离别,明日离别的朋友,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阔别多年再会的老友,也许又早已殊途。
相聚有时,酒酣宴罢,难免离别。乍见同欢,已是弥足珍贵。
——
黩武镇是江湖上有名的三不管地带。这镇子不仅偏僻,而且极其混乱,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犹如一个规模庞大的黑市,官兵偶有路过,都要从外围绕行。
柳析深知黩武镇是什么样的地方,知会一声车夫,催他快些赶路。
饶是这般,仍是逃不过那些亡命徒贪婪的视线。
从载着二人的马车与另一驾马车并行驶入黩武镇地界起,就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盯上。
坏就坏在那辆马车的来头还不小,加之李清幽、柳析二人所乘的这马车与其走得甚为相近,更令那些亡命徒浮想联翩。
“朱兄,你看。”说话之人正是近来赫赫有名的云游剑客姚小寒,据说此人自幼狠厉,父母欲除之,姚小寒偷听得知此事,一怒之下杀父弑母,后远走东瀛,拜倭国第一剑客为师,学成之后回到中原,成了岭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刺客,杀人无算,号“杀圣”。
姚小寒摊开一张纸,教身旁的朱镇龙看了,朱镇龙登时瞪大了眼。这朱镇龙原是倭国海寇,与姚小寒臭味相投、惺惺相惜,也一道拜入东瀛第一剑门下,跟随师兄姚小寒来到中原,仍保留着当海寇时的习惯,总将一只眼睛蒙上,号称“独眼剑神”。
那是一张少女的画像。
“老哥,这莫不是北境王燕飞翎女儿、号称漠关之外第一美人的‘大漠明珠’燕情么?”朱镇龙低声道。
“正是!”姚小寒强压住心中的狂喜,低声说道。
二人四目相对,已然明白对方心中的盘算。
更坏的是,不止有他们二人这样盘算。
——
“师姐,我先前忘了问,你怎么忽然得空下山来找我?”李清幽问道,“师父闭关,由你代行掌门之事,不该很忙么?”
“你在遮澜山闹出的动静,都传到苍山脚下来了。”柳析道,“师父担心你,于是派我来看看,我将门中事务都交由小花打理,便下了山,在姚州一带打听到你去了金陵,便也到金陵去了。”
“倒也不用这么关心我……”李清幽尴尬地说道,“我恰好在遮澜山一带碰见王应,便与他同行,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这么说,只身杀光整座山的土匪,也不算大事?”柳析问道。
“什么?我、我吗?”李清幽难以置信地问道。他努力地回忆那天在遮澜山发生的事,不由得又想起余老九与余姝,心中忽地有些酸楚。
“难道不是你?”
“我……我不记得了。”李清幽忽觉额前刺痛、心中蓦地阵阵惊惶,顿时以手扶额,眉心柠作一团。
“先不说这个了。”柳析见他这般痛苦,将手抚过他后背,“你还有什么其它想听的,都可以说。”
李清幽缓和片刻,望向柳析,那关切的目光又令他猛地退缩,将脸埋在掌心,“师姐,能同我说说有关名剑的事么?譬如你的天霜。”
“天霜……天霜是师父原来的佩剑,以苍山寒铁所铸,只要冷热得度,剑身能析出霜痕,因此得名,三尺二寸,二十七斤三两,重可承千斤而不损分毫,利能破骨而不见飞影,轻可感微风习吹,迅疾而能分断流水……”柳析难得地说了许多话。
说到剑,她也许能健谈些。
她三岁握剑,十三岁时在山门中已无敌手。
三岁,寻常孩子根本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扛不起来,她已能靠着自己的腰身带动,将那柄天霜舞得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