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杜兰市。
红指教堂,告解室。
“啊啊——血!肉!我的罪孽!收下它们,请您收下它们……”
“修女大人,切掉我这只手臂,切掉它!这是这个礼拜的第五只了……”
“雪莉小姐,您……会轻点的,对吗?嗯,这是我第一次长出这种东西……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再靠近我……”
……
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告解室内,细细簌簌、割肉磨骨的声音间杂着时不时的惨叫,在宽阔的空间里不止回荡。
烛台上的红烛静静燃烧,昏沉的烛光在黑暗中晕染,血色肆意蔓延。
今日轮值的雪莉修女站在告解室中央的手术台前,苍白的面容被火光衬得些许病态。
面前的队伍很长,她手执银匕,神色平静地替一位位躺上手术台的信徒做着“告解”。
肚子上的萎缩手臂,背后的蠕动血瘤,抑或是腋窝下的漆黑眼球,以及脸上的密布肉芽……
无论是年女老少,这些信徒的身上,都长着一些“多余”的东西。
“告解”的内容,便是由神职人员手执经受赐福的银匕,将这些额外的血肉从信徒身上剥离出去。
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手起刀落,血污将雪莉原本素白的教服染得诡艳,凌乱的血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缓缓凝脂,灰色的发梢也沾带上不少殷红的血迹。
手术台前的信徒队伍越来越少,脚边的橡木桶被扭曲的血肉慢慢填充,直到触及桶壁内侧那道深深的沟壑标记处。
雪莉停下手中的动作,放下了银匕。
眼神迷离,仿佛有雾霭在眸中弥漫。
她望向虚无的前方,将双手交叠于胸口心脏的部位,用冰冷麻木的语调宣告:
“今日的告解已经结束,‘福主’与我们罪孽的血肉同在。”
闻言,在场的信徒们纷纷将双手叠放在心脏之上,虔诚祈祷。
“‘福主’与我们罪孽的血肉同在……”
“‘福主’与我们……”
……
黄昏中,深黑的群鸦沐浴着血色霞光,零零散散地伫立在尖耸的檐顶,红指教堂肃直的轮廓在晚霞里显得庄严而静穆。
教堂前的赎罪者广场空旷而寂静,街道上行人零星,两侧的建筑物笼罩在沉寂的阴翳里。
雪莉修女孤身走出教堂,缓缓穿过宽阔的广场。
很快,她注意到前方的街道边,一个看上去尚为年轻的男人正倚靠着路灯,借助昏黄的灯光翻阅一本老旧的书籍。
那位年轻人有着与她颜色相同的灰发及淡蓝色眼眸,俊秀的五官轮廓与她看上去颇有几分相似。一袭单薄的白色衬衫没有老实扣住所有的扣子,晚风吹拂下,扬起的衣角微微飘荡,散漫而有书生气。
“夏尔,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雪莉走向前去,语气麻木而没有起伏。
可那双像是蒙着雾霭的眼眸,却似乎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属于人性的温柔……
眼前的男人,夏尔·拜伦,是她的亲弟弟。
夏尔抬头看向姐姐,对她教服上的大片血迹视若无睹,反而露出一个阳光和煦的笑容。
“姐姐,我来接你回家。就像小时候那样,不是吗?”
“我说过,我轮值的日子不用来接我。”雪莉皱眉说道。
因为,她不太情愿让弟弟见到自己替信徒们做完“告解”后的模样……
夏尔的笑容不减,将尚未看完的书本折角后夹在腋窝里,随后自然而然地牵起了那只白皙的手,触感冰冷而细腻。
雪莉没有抵触,微微收紧了手掌,感受着夏尔手心传来的温暖。
自幼父母双亡,夏尔与自己的姐姐雪莉相依为命。
好在,雪莉的潜能早早被“福血教会”发觉,成为了一名年幼的修女。
神职人员的津贴让姐弟二人的童年生活不至于那么贫瘠,那是一段温馨而短暂的幸福时光。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迎着昏暗的路灯与晚霞,走在通往回家的路上——是的,就像小时候那样。
不同的是,小时候是年长三岁、个子更高的雪莉走在前面,耐心牵引着步伐迈开很小的弟弟。
而现在,是个头已经超过雪莉的夏尔走在前面,他刻意放慢步伐,与步调诡异而不协调的雪莉保持大概一致的速率……
——
回到家后,雪莉先去盥洗室洗了个澡,把脸颊上、发丝里的血迹清理干净,将浑身的血腥味尽力冲洗掉。
换上干净的浴衣,雪莉来到餐桌前,夏尔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本来并无食欲,但考虑到这是弟弟亲自做的晚饭……于是,雪莉用夏尔递给自己的两根奇怪木棍叉起一片红嫩带血的生肉,并无感到不妥地放进嘴里咀嚼。
夏尔正准备将一盘牛肉倒进餐桌中央盛着滚滚红油的铁锅里,目睹此景,嘴角微微抽搐。
“姐姐,这个东西叫做‘火锅’,我们一般把食材放进去煮熟再吃……”
于是,夏尔做出示范。他用自制的筷子娴熟地夹起一片生肉,放进滚烫的汤底,静置十数秒后拎起。
煮熟后的浅棕色肉片沾满油光,看上去令人垂涎欲滴。
夏尔吹了吹热气,将肉片喂进雪莉嘴里。
雪莉细细咀嚼起来。这种新奇的烹饪方式与前所未有的口感令她回想起很久以前,她尚能尝到食物味道的时候,吃饭给她所带来的满足与喜悦……
“好吃。”她评价道。
夏尔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为了做今晚这口火锅,他筹备香料、食材、器具,前前后后大概忙了一周左右,锅底的小型煤气炉灶甚至是由他自己摸索着发明制造。
而一切的忙碌,在听到雪莉那句“好吃”后,才终于迎来其应有的意义。
“慢点吃,今晚的食材还有很多。对了,吃火锅记得要多喝水,否则会上火……”
夏尔倒上一杯清水递给雪莉,随后坐下来开始享用他的劳动成果。
雪莉看上去对这种全新的吃法很感兴趣,但自己没吃多少,反倒光顾着替夏尔烫菜、夹菜。
她试图模仿夏尔的样子使用那两根奇特的木棍,丝毫没注意到别扭的动作已经使自己指骨的弯曲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姐姐,你今天忙这么晚,是在为明天的‘洗礼日’做准备吗?”
夏尔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