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闲嘴:“那女娃娃是天煞星下凡,总会闹出大事的。”
郭家的老太太好面子,听着邻居街坊的闲言碎嘴,渐渐受不了了,和郭母商量后,主动转变思想提升觉悟,跑到郭父书房,商量着拨乱反正赶紧让孙女重归正规当丫头养。可惜迟了些,这女娃子性子定了,整个儿就是霸道的女豪杰。郭父也随着她。郭婷玉聪明,上课学啥会啥,就是不喜欢做作业,放学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便是领着“仰慕”她的男孩们在镇上横冲直撞,学着水浒的英雄好汉起绰号,专门见义勇为同社会混混作对。镇上设了中学,她不去女班去男班,派人清场后,穿着女装进男厕所,周围同学果然半认真半开玩笑地称呼她“郭二爷”。
郭老太太心塞,对郭栋梁是说不出的嫌弃啊,郭母对唯一的亲生女儿也没多少好感。两人常常抱怨,被郭父听到了,抱着云淡风轻潇潇洒洒之模样,端着茶壶闲庭信步,笑着说:“女子见识,凡事顺其自然即可,有些事情担心了没用,不该担心的……乃庸人自扰也。”
“呸!酸死了,我们女子见识怎么了?你这么有秀才通天的本事,怎么不去省城考试院考个正儿八经的老师岗位啊?”泥人还有三分土性,郭老太太脾气比泥人强,气急了,举起那根破落的颇有些年代的龙头拐杖就想敲下。郭父笑眯眯看着她老人家,不躲不避:“到了回归女儿性的年纪,婷玉自然会变化。”郭家老婆婆杖至半空,叹口气,摇摇头,终究打不下去。
到了女学高中阶段,随着体内雌性荷尔蒙的彻底苏醒和蓬勃发展,郭栋梁的姑娘意识如郭父所预言的那样,好像雨后春笋,开始迅速得到建立、加强和发展。令人惊喜的是,同时,她的五官变得愈发精致秀美,身段也不知不觉间凹凸有致、窈窕婀娜。这股吸引力无法阻拦,以前总是躲着她走的小子们,体内雄性荷尔蒙透过每一个毛孔和每一口呼吸散发出来。他们管不住脚和心,默默地、远远地围绕在郭婷玉的周围,小眼神儿甭提怎么个火辣辣的垂涎模样。学生班会上,有人提议效仿大洋彼岸的列强帝国风气,在校内评魁花,结果郭栋梁力压群芳,以最高票毫无悬念当选。瞅着女儿爱打扮了,整日板着脸一副苦瓜相的郭母竟高兴了,脸上堆出一团花,没事就跑到自家老婆婆的房间,低声嘀咕道:“妈,这女儿像话了,有机会给她找个婆家,家里起码得有一万大洋以上的。”郭老太太眉色飞舞说:“我也觉得你这主意好,不过,寻嫁人之前,咱娘儿俩得先把她的名儿改了,温婉些,优雅些。”
郭母果真找到本家在小镇派出所工作的大兄弟,花了一笔钱,把“郭栋梁”改成了“郭婷玉”的民国户口。
前面提过,郭婷玉的拳脚功夫了得,学习也不差,甚至称得上是玩转知识的大学霸。高中三年,倾慕者虽甚不少,她没一个看得上眼的。郭母和郭老太太介绍的相亲对象,也都被她冷眼冰面地呛了回去。郭母和郭老太太对她很生气,双方关系忒僵。郭父发话了,让郭婷玉自由生长,想走什么路,由女儿自己定夺。郭婷玉明确表示,她要考大学,要当女大学生。郭老太太说:“不行,岂能什么事随便由着你的性子?这样,你如果考上大学,随你,考不上,找个婆家嫁人。”郭婷玉愣了愣,被她亲奶奶强拉着手击掌,算是达成了协议。郭婷玉争气,没几个月,在一大片男人酸不溜丢的“她其实喜欢女人”的非议中被省城的大学录取。
在临行的时候,从来都不对孙女流泪的郭老太太扯把着郭母的手,一起拉住郭婷玉的手,竟然曝露了真性情,哭得稀里哗啦好像门口的河流决堤,分左右相互按扶着对方的肩膀,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郭婷玉也哭了。等郭婷玉走了,郭父笑着劝慰郭母和郭老太太:“闺女大了,翅膀硬了,总是要飞走的,等放假她会回来孝敬你们的。”
“人都跑了,孝敬个屁啊?不回来咋办?”郭老太太不悦。郭母也低声嗫嚅:“本来,我还指望着能和濮家的犊子结亲咧。”她掏出手绢擦拭流出的鼻涕。
濮家才是镇上的实打实大户,挨着小镇中心最繁华的商铺石板街道建有着自己的独立别墅和院落。传说濮家先祖是前朝的贵人,一支成了买办,同洋人合作做着红木家具的生意,除了小镇的店铺,在全国各地也有商号。濮家的大女儿打破歧视,成功报考国民军校,毕业后,被选拔到了特种部队,公费留样去了美国,在据说是著名军校里接受了著名教员的亲自指导训练,现在,按照濮府下人的炫耀性的说法,大小姐撑着华盖走红毯,已经被擢拔当女教官了。濮府的二儿子也就是郭家老太太嘴里的“犊子”,少年神童,曾经在郭父的私塾里读了半年书,被送去东洋留学。不过郭婷玉听说所谓“神通”的头衔,都是濮府用钱炒作起来的,具体到细节,好像是买通报社刊印了大量的宣传报纸,在省城街头巷尾免费赠送给来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