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摇了摇头,裴清光长出一口气,拉着小姑娘坐在桌旁,挥手招了当扈过来。
当扈正惆怅扣月钱的糟心事,慢吞吞移到裴清光身边,低头玩着手里的抹布。
裴清光挑眉:“还想不想把月钱挣回来了?”
当扈闻言,一扫先前沮丧,谄媚地看着裴清光。
裴清光看向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小狮子?丢的是多大的球?”
小姑娘指着桌上的干果盘开口:“也就这么大吧。”
“当当,”裴清光习惯如此称呼当扈,“去刻个这么大的球回来。”
“那用料去哪找?我把后院的井拆了?”当扈问。
裴清光笑眯眯站起身,当扈心下一慌,转身就要跑,却被裴清光扯着腰带拽了回来,对着他的脑壳就是一顿暴扣:“那我把你胡子拔光得了!”
当扈抱着脑袋连连讨饶,作为民间有名有姓的异兽,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会飞这一个本事了,而当扈一族向来凭借胡须飞行,若是没了胡子,和后厨养的鸡还有什么区别?
萦风收了门外的摊进屋,招呼了一圈周围的客人后便听到了这边的热闹,大概是出于妖类的惺惺相惜,萦风给当扈出了主意:“你去城郊山上找块石头都比拆了后院的井来得快。”
“对啊!”当扈恍然大悟,转身跑进后院。
裴清光和萦风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随后便听到后院隐隐传来吠声与兽类扑腾起飞的声音,不久又归于平静。
店里客人推杯换盏,无人留意这角落发生的事情,更无人留意到门外有一道身影注视良久。
萦风顺手变了一把木梳子,站在小姑娘身后为她梳头。
小姑娘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裴清光。
“人类开的酒馆,店员却是一只当扈鸟和一个柳树精,看来那些妖怪姐姐没骗我,裴娘子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
裴清光闻言失笑,伸出手轻点小姑娘的额头,郑重道:“我可没什么手段,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人类也可以和妖做朋友吗?”小姑娘眨眨眼,像是没听明白,“可是娘亲说人们认为妖都是蛊惑人心作恶多端的,恨不得把我们赶尽杀绝。”
裴清光抬眸看了萦风一眼,萦风像是没听到似的,只垂着眼轻轻梳开小姑娘的头发,又在手心化出一支木簪,细细为她挽起发髻。
不远处有客人招呼伙计上酒,萦风温温柔柔应了声,动身去柜台后打酒,小姑娘看着萦风的背影,自言自语般开口:“可明明我们都是好妖。”
裴清光默默地坐着,心底翻腾万语千言,却也只能和着委屈咽下去。
可这委屈从何而来?
为朋友承受无端骂名喊冤?还是为世人的偏见惋惜?
裴清光也不知道。
只是在如今这个人与妖共生的时代里,世人确是对妖存有偏见,或者说是恐惧。
人们总爱说着文绉绉的话,把自己吹嘘成世上的主宰,还以为天地之大无所不能。
所以他们无法接受世上竟有自己无法企及的力量,无法承认自己也有无能的时刻,于是恼羞成怒,将一切恶行都怪罪于所谓的“异类”。
但妖与人又有多大的不同?有好有坏,有善有恶,归根结底都是骨骼撑体,血肉塑形。
真要说起异类,裴清光这个凡人才是真正的异类。
或者说,整个裴家都是世人眼中的异类。
他们有杀妖的能力,却愿意用生命帮助妖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