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跟上了他。
那个人似乎察觉了姬婴蹩脚的跟踪,开始往胡同里走。姬婴穷追不舍。
姬婴想,既然这个人救了自己,应该算不上什么歹人,即使她露了行踪也不会怎么样。她更加大胆,奋力跟随那个人。
雨越下越大。那人引着姬婴出了城,紧走了几步,一转身,藏进了密林中。累的半死、浑身湿透的姬婴四下一看,没了那人的影子,哎,还是跟丢了。
但姬婴毕竟是姬婴,执着起来比小鬼还难缠。她钻进林子里继续寻找。她不信,这么泥泞的小路,就找不到那个人的踪迹。
姬婴往密林深处走了走。忽然,她脚下一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姬婴回过头来一看,吓了一跳。绊倒她的不是树枝藤蔓,而是一条腿!这条腿的主人瘫坐在地上,胸前满是血。
难道又是追杀?姬婴的脑袋里嗡嗡作响,她害怕的厉害,站起来就要往回跑。能不能找到那个首领不重要,她要是平白被杀才是冤枉。
姬婴跑了两步,忽而顿住了,她觉得瘫在地上的那个人身形有点熟悉。她壮着胆子,拨开厚实的草丛,凑到那个人面前辨认一下。姬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李御涵!
躺在地上的李御涵脸色苍白如纸,胸前有一道恐怖的刀伤,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他的身边插着一把长剑,周围有很多被砍坏的杂草和树枝。
姬婴心头一震钝痛,不知怎么的,担心和难过像潮水一样压制着她。她蹲在李御涵面前,大声唤他的名字,可李御涵陷入昏迷,怎么也叫不醒。
姬婴不会想到,有一天,她活泼洒脱的二哥哥会这样一副狼狈可怜的样子躺在雨中,等着已经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她施救;她也不会想到,就算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救他。
是,那是她哥哥,一个逍遥自在、睿智正直的公子哥,一个把什么东西都藏在心里的男子汉,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雨里。
就一次,让她救救她的二哥好不好!
可是,怎么救他呢?姬婴四下看了看,发现不远处隐约有个小木屋。这个小木屋应该是供路人歇脚用的,虽然简陋破旧,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顾不了许多。姬婴将李御涵拽到后背上,拖拉着他去小木屋治伤。姬婴的每一步都沉重之极,树林里湿润松软的泥土还不忘跟她开玩笑,让她摔得脏兮兮的。
姬婴忍着腿上的痛,喊着李御涵的名字,担心他的伤势会因为颠簸而严重。但她没有办法。她一直安慰自己、鼓励自己,还有十步、九步、八步……
短短不到半里路,姬婴却走了近半个时辰。
木屋简陋极了,只有半屋子的枯草和一个火盆。姬婴将李御涵安置在木屋的草垛上,将他湿透的外衣脱了下来。
李御涵的伤口虽流了很多血,但万幸并不深,没有伤及要害。姬婴从林子里采了些草药,用手心搓碎,涂在伤口处。鲜血触碰到姬婴手心的那一刹那,姬婴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姬婴学着江逸臣的样子,用火盆生起火,然后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做烘干衣服之用。
不多久,李御涵发起了烧,眉头紧锁,牙根打颤。姬婴摇着他的身体,唤着他的名字,却并没有什么效果。她只好将衣角撕下来,沾了雨水,给李御涵擦拭额头,然后将火堆生得更旺些,让李御涵驱寒。
病中的李御涵开始断断续续地呓语:“不能这样做……不能……不能这样做!父亲!父亲……”
不能怎样?姬婴坐在李御涵身边。她想,今天是李行止的寿辰,看样子李御涵是回家了。那他为什么一身伤地回来,倒在这个地方?难道李行止因为李御涵出言不逊,竟然派人刺杀他?姬婴后背生凉。
枯坐了一会儿,姬婴将李御涵的外袍从晾衣架上取了下来。这是一件斜领的黑色宽袍,款式简单,只在边缘处镶着几个暗纹。姬婴暗笑,这个家伙,怎么会挑选一件这么老气的外衣?
姬婴摸了摸衣服胸口处带着血迹的刀痕。姬婴记得,小时候李御涵练武,总是把衣服磨坏,甚至干脆扯坏,这个时候,他就会央求继母姬舒或者是妹妹帮他修补修补。
姬舒修补衣服的方法很独特,她极讨厌在上面补补丁,她喜欢用她一双巧手,在划痕或磨痕处绣一些精致的图案。所以,李御涵有时候会故意将不喜欢的衣服偷偷撕坏,拿到姬舒面前,请求她补衣服,姬婴就亲眼见过。
后来,姬婴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的母亲,姬舒非但没有怪罪李御涵,还把他叫到身边,告诉他,但凡有不喜欢的衣服,都可以交给她改装,为此,李御涵高兴坏了,特意在李承宇面前显摆了一番。
现在,李御涵的衣服上也有一个很大很丑的刀痕,但是姬舒却早已经不在了。
姬婴从怀里搜出一个针线袋,里面只有一根针和一团白色的线。
刺绣就像是绘画,衣服就是宣纸,针线就是笔墨。姬婴看了看她憔悴的二哥,低头摆弄起来。她要将黑色的衣服当成黑夜,勾勒出一幅月夜孤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