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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凡大学读的英语专业,最近有关某些大学取消英语专业的新闻甚嚣尘上,她二伯家念不好书的堂哥就来话里话外影射她的专业已经走向穷途末路,她觉得非常可笑。别说只是几所大学,就是全国的大学都把英语专业取消了又能怎样,且不说现在她又不需要找工作,就只越是稀有越有价值这一点,她还巴不得都取消呢,有心用这点来找优越感,还不如用AI。

宋一凡的同学现在做着翻译工作,就很担心AI入侵。宋一凡劝她说,她可不止单纯是个翻译,是带有发言人性质的美女外交官,AI机器人再怎么发展,也开发不出这么漂亮的皮囊好么。那位同学见她开玩笑,便也轻松起来,说这可不一定,相形之下,宫氏就稳定多了。宋一凡暗暗得意,将此话说给她老板,为了渲染自己爱岗敬业,骄傲的语气略重了些:“她说的对,除非人类反古,重新进化,选了毛而不是汗毛,否则就是少不了咱们这一行。”

没想到她老板比她还不知羞耻,面不改色地说:“不,即便重新选择,宫氏也会是世界上最成功的理发店。”

难怪人家能成功,胜在不要脸。

然而近来不要脸的人只要一想到林远受伤时自己心急如焚的样子,虽然不至于狼狈,但无疑于她而言是少有的破防时刻,却每每暗自难为情。大概就像再有洁癖的人也能放过自己的邋遢,她独自难为情也就罢了,现在却被林远一语道破,未及作出管理,身体的自然反应先出卖了她。

害羞?这是林远没有料到的。宫熙贤不仅回避他的视线,更要起身逃走。林远心神都被迷惑了,却记得将人抱回来,本能一般。

雨又下起来。他们在避难所里接吻,不理外面风雨几何。

却不能不理五脏庙的电闪雷鸣。

“我想喝水。”

林远起身,给她拉好衣服,捋了捋头发,才去拿水。

宫熙贤就着他的手喝完水,皱着眉头说:“我饿,应该说喝完水更饿了。”

林远被她的小表情逗乐了,心想她要是此刻嘟嘴的话,他就亲她。

林远没有去拿吃的,宫熙贤猜出其中缘由,瘪着嘴问:“没有吃的?”

见林远露出尴尬的表情,宫熙贤难得有机会抱怨某人不周全,于是开口便十分不客气:“林先生,虽说有情饮水饱,但我们不能真的只喝水吧,你回来都不知道备货的么。”

“等我搬回来就不会这样了。”

搬出宿舍,中止课程,这就是他说的立正挨打了。宫熙贤自然知道林远于情于理都该这么做,而且即便如此也未必就有实质性的伤害。裴誉的指导不会因此有任何影响;林远又不走学术路线,在不在教研室和实验室关系不大;而想要了解最新行业讯息,渠道也不止研究院一条;甚至将更多时间放在公司,不仅能接触更多的项目,积累更多的实战经验,也更能有的放矢,学以致用是实时的,不知道要让多少学生羡慕。

然而,宫熙贤没有人情需要考虑,比裴誉还要得理不饶人,于是让她为没错的事做出让步,不仅不符合她的原则,更觉得窝囊。她见过不少这样不能坚持是非对错的例子,好比她并不觉得企业社会责任需要扩大到容忍无理取闹的顾客。如果说有哪个时刻她有觉得傲慢是个好东西,那大概就是效忠真理的时候。

她无从了解林远过往是否真就是能忍则忍的性格,但从上午魏理的话里不难听出,小时候的林远确实为了不给自己和周遭人找麻烦,凡事能少一事就绝不多事。而从她能观察到的来看,虽然人的性格是流动的,但很奇怪,终究人都会活回小时候的样子,那么不难推断,极有可能林远现在的应对就是性格的体现。她不觉得这有多么能屈能伸,毕竟她还未见过伸的部分。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交给你,这就是你的计划。”宫熙贤脸冷下来,看着林远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些愤恨,恨他善良有余,血性不足,更恨他为什么不觉得委屈,一辈子的委屈还不够多吗?

“你生气?”

他不问还好,见他一副怕她生气的样子,反倒让宫熙贤气上加气:“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生气。只靠猜测就能把你吓跑,我看这件事没人会生气,有人高兴还来不及……”

戛然而止。

以往她也有正话反说的时候,可她知道那时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和此刻完全不同。她现在就像一个出嫁前依赖家族、出嫁后指望相公的古代女人,心里怒其不争,嘴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阴阳怪气得自己都讨厌。

然而林远并不知道她还有这一层别扭,见她换了一副懒得管的表情,只当她气得不轻,心里越发急躁,可是真要他说个道理出来,他又不知道如何解释。目前一切确实都还是猜测,而他也真的落荒而逃,她说的一点没错。他有计划也没错,只是成功与否还要看实行后的反馈,此刻说得头头是道,到时候不成反倒更尴尬。他又如何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像每个男人一样,虽然不能像故事里有着主角光环的人物一样,大手一挥,马到功成,何其潇洒,何其自豪,但也不想被心爱的女人看扁,只是事实不遂人愿,时至今日他并没有做过任何让她高兴或者骄傲的事,真的说起来,让她生气恼怒的倒是不少。

两人一个尴尬,一个气馁,皆沉默不语,心里装着抱歉,却又都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他们大概不知道,一段关系的开始,像他们这样能够做到本真的已然超过许多人,只是还没到可以相互坦诚的阶段。

宫熙贤倒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律,她想的是,那些做了很多年夫妻的人是否意识到,这世上的大多数摩擦产生的原因正是,同一件事关乎两个人,他想要的不是你想要的,而你又无法说服对方,结果总要牺牲其中一个意愿。如何避免,于是又回到她以前的想法。大家最好各自顾好各自,在一起的时候就只开开心心。甚至如今她想得更长远一些,若是结婚之后,当然也只会在结婚之后,遇到实在分不开的决定,那就订个机制,不是照样可以做到分工明确。总之,无论哪个阶段,与其费力培养诸如生活就要条分缕析之类的理念,不如趁早筛掉纠缠不清的人。

那么林远明明都说要自己处理了,为什么她还会生气,她又想用讥讽得到什么。

“我出去买菜,还是买现成的回来?”林远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很少有搞不明白自己的时候,但她并不觉得这是自己退步的缘故,只能说爱情似乎和其他事情真的不太一样,或许等再多一点体验她便能够弄明白。同样不明白的还有林远,他看起来并不知道如何应对眼前的情况,估计试探着问出的这一句也是苦思冥想下的结果。不过这也难怪,在他看来,以往她生气,要么像个炸毛的猫,直接亮爪子挠他一个大花脸,要么就干脆把他晾在一边,消失得彻底,像现在这样僵持的时刻反而不曾有过。

他定是知道她现在没有心思出去吃饭才会这样问,只是眼下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下,他不能开车,怎么出门。劝阻的话还没出口,她突然就明白了,林远担心她饿着,她不放心他出门,原来这就是放不下的心情。宫熙贤闭上眼睛,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感受,以便下次继续为情绪开脱。

可是,心疼他,想帮他,不仅会打破余音尚在的应诺,不也恰恰有违她刚才那一番、同时也是她一直以来对爱情和婚姻的展望么。牵绊让人变得柔软,宫熙贤意识到自己那套由精英教育所锻造的名为理性科学的铠甲正在慢慢瓦解,于是她完全没了开脱时的如释重负,反而感到无比危险。这很像宫熙建的一个梦,他以为自己一直在那条通向考场的路上努力前进,却突然间发现那原来是一台扶梯,他不仅走错了方向,甚至因速度不够而倒退。

“点外卖吧。”

宫熙贤认清了自己位置,为了不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也像是给自己一个具象的警告,原本表达关心的话没了以往的黏黏糊糊,说得倒像指令,虽然她并不打算在这些享受情趣的地方践行“扫兴”的生活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