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安侯从前也并未与太子接触过,毕竟,要远离朝政的漩涡,自然要远离太子。
尤其当时陆家的女儿还和太子有婚约,更是不能随意攀扯。
见合安侯垂着头默不作声的样子,嵇书悯居然看出几分和陆梨阮刚进宫时相似的样子。
刚进宫的太子妃,满肚子的小主意,脸上却装得乖,只要一不顺她心意了,便不出声,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其实内里桀骜着呢……
合安侯和她不一样,完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什么叫做变成阮阮的家啊?合安侯府一直都是阮阮的家啊……
“回殿下,小女……小女心思细腻,所以难免会生出思家之感吧,还请殿下莫要怪罪。”最后合安侯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句话来。
“孤什么时候怪她了?”嵇书悯冷哼一声。
“太子殿下宽宏大量。”合安侯完全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何意?
合安侯听了很多关于太子的传闻,以为如今的太子殿下,应该为权势与争斗弄得焦头烂额,可现在看起来……怎么好像他一门心思地扑到了自己女儿身上呢?
阮阮究竟干什么了?
合安侯心头莫名。
太子殿下一副没听他说出个所以然就不准备放人的架势,也不急也不生气,就神色淡淡地等着。
似在等着合安侯讲讲,他府上究竟有什么好的,吸引的陆梨阮一直想念。
“小女从小性子活泼,府里面有人陪她玩闹,也能出府去游玩,所以……她也许不是如何怀念合安侯府,而是怀念更自在的日子吧?”
合安侯硬着头皮道,他直觉不能说实话:本侯与夫人养了阮阮多少年,阮阮一直是本侯疼爱的女儿,太子殿下你才和阮阮在一起生活多久?
有什么同合安侯府比较的可能啊?
但这话,他只能在心里转一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是想带着合安侯府远离朝政漩涡,而不是想拉着合安侯府一同找死啊!
本以为自己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不能让太子殿下满意,谁知太子殿下竟然真的一副沉思的样子:“她就那么喜欢宫外吗?”
“小女平素被臣与她母亲娇惯坏了,若是言行无状,还请殿下宽恕。”
“嗯。”孤还不够宽恕她? 她都要骑到孤的头上了。想到这儿嵇书悯突然心情不错。
她在孤面前造次,在孤面前放肆,与孤争辩吵嘴,大约她在合安侯府中,与她父母兄妹也是如此。
那孤于她来说,是否也等同亲疏呢?嵇书悯不易察觉地勾了下嘴角,放过了合安侯,准许他回去。
合安侯一直到回府,到晚上就寝也没想明白,太子殿下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也不敢问夫人,夫人本来就担心阮阮,再给她平添心事,便一直闷在自己心里。
刚见女儿兴高采烈,没心没肺地蹦跳着来,说要去与庄将军的女儿夜游湖,明儿的老寿星合安侯张张嘴,想问问女儿。
还没等开口呢,穿回在府中未出嫁时衣服的女儿,又快快乐乐地跑走了,一如待字闺中时候的无忧无虑……
合安侯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罢了,她瞧着开心就好,儿女都是债,还求什么呢?
做女儿的完全没察觉到老父亲的心中所想,脚步加快,怕误了时辰赶不上。
等再回到门口时,庄玉寻站在光影中,浑然天成一副自在洒脱感,见陆梨阮出来,与她招手。
“咱们走吧,京城夏夜的游船,我都不记得上次看见是什么时候了!”陆梨阮蛮兴奋的。
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年头,天子脚下,京城人民自然也不是死气沉沉的,一年四季,都有各种民间活动。
春日采青,夏日游船,秋日登高望月,冬日就更多了,年前年后的,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陆梨阮不知道从前有没有看过但她来到这里后,还没有看过呢。
“我也没瞧过,边塞草原旷野多,还从没有游船呢。”庄玉寻与她并肩。
她语气洋溢,好似对一切没见过没尝试过的东西都兴致盎然,陆梨阮同她在一起,便觉得有勃勃生机,反正她一见到,就很喜欢她。
没有束缚感的,恣意成长的生命力,是陆梨阮一直很向往的。
夏夜的天空繁星漫布,让夜空显得高,又没有那么高,清透又烂漫,连那浓黑色都显得令人爽朗。
呼吸间特有的夜色味道沁人心脾,让行走在其中的人不自觉陶醉。
陆梨阮觉得自己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广阔的天,走过这么远的路了。和宫中完全不同。
正想着,突然听到一边庄玉寻带笑的声音:“宫里面没有外面好吧?”
陆梨阮一愣,差点以为她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啊?”
“在宫里面的时候没有在外面开心吧?”庄玉寻随口问道。
陆梨阮看不见她的神色,刚想下意识地说:那肯定啊,宫里面只能看见一小片天并不是虚言。
可话到了嘴边,陆梨阮瞧着手里灯笼摇摇晃晃的光线,突然想到大婚当日,嵇书悯认真地看着的,那摇摇晃晃的龙凤烛的光影。
“也不是这么比较的吧?”陆梨阮笑了,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中有不能忽视的温情。
“嗯?”庄玉寻听到她的回答,稍稍愣了一下,夜色的掩映下,陆梨阮看不见她并不惊讶的眸光。
“回到合安侯府,我是家中的女儿……”陆梨阮噘噘嘴:“不知道我这么说……”
庄玉寻点点头:“你自然是合安侯府的女儿,就像我,永远都是爹娘的女儿,并且以此为荣。”
她明白陆梨阮的意思,好多人家,好像出嫁的女儿便不是女儿了一样,她只是出嫁,又不是改变了出身,怎么就变成不是自己家的人了呢?
“但在宫里,我是太子妃,我肩负的是一个太子妃的责任,自然和在宫外是不一样的,但同样都是我,又怎么比较呢?”
庄玉寻点点头,认同陆梨阮的说法,她面带欣赏,出口的话却还在追问:“若除去责任,你还会留在宫里吗?”
陆梨阮心情放松,脑子里也放松,若她认真思量,便能发现,庄玉寻的问题,似并不是她自己问的。
“唔……”陆梨阮把灯笼举的远一些,看着自己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