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谢仪的信送到了恨别楼。

墨昭昨日睡的晚，正躺在榻上半梦半醒，就听扶澜夹着嗓音，婷婷袅袅走进屋：“姐姐，你的相好来信了呢。”

墨昭睁开眼，定睛一看，信纸上赫然写着行字，清秀飘逸：昭楼主亲启，谢仪。

墨昭接过，打开一瞧，大致内容便是昨日的验尸结果。

信中详细描述了穗福身上的伤口、“玅”毒的品种及来历。

其余的，就是些夸她敢大半夜跟尸体独处一处的废话。

墨昭看完，随手将信仍给扶澜，自己从榻上一跃而起，捡起衣服，准备洗漱。

“诶，”扶澜手疾眼快接住信纸，奇道，“姐姐如此不宝贝这信？”

墨昭无奈摊手：“有什么好宝贝的，信而已，又不是金银财宝。”

默了默，她颇具深意地看了眼面前的俏人儿，语重心长道：“扶澜，戏曲里的情爱固然令人心驰神往，可咱们毕竟生在薄凉世间。大多数海誓山盟，便也不如钱财之类的来的重要可靠了。”

……

未央宫。

绫罗绸缎所织成的床帘里，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

她生的柳眉翘鼻，因常年卧病不起，身子形销骨立，衬得两颗眼珠子愈发硕大，像一对儿空洞的黑珠子。

“娘娘，”年迈的嬷嬷打了盆水，从外头回来，掀了帘子，“您该洗漱了。”

女人紧闭双眼。

嬷嬷叹了口气，正打算替女人擦拭脸蛋，忽闻门口一男声道：“本王来吧。”

嬷嬷不用回头，也知来的是谁。于是她福身：“辛苦殿下了。”

“儿子该做的，”谢仪快步上前，接过嬷嬷手中水盆，用热水敷了巾帕，小心翼翼地抚过女人面庞。

女人锁着双目，唯留纤长的睫毛，日光之下，她美丽温婉，如同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器。

嬷嬷旁观着，她晓得四殿下和娘娘母子情深，此刻又怕四殿下无处倾诉，伤了神心，于是嗟吁：“唉，娘娘这病，一拖便是大半个年头，但娘娘是个阔达人。殿下，您也得……试着接受。”

谢仪手颤了颤，转而继续为女人擦脸，和缓了声道：“母妃……一生慕山海，奈何世道无常，她最终还是困在了这礼节繁缛、人心难测之地。故若那一刻降临，我想她应该会开心吧。”

嬷嬷有些心疼地点点头：“殿下明理，想必娘娘一定会以您为傲。”

这时，外头宫女儿跑来，毕恭毕敬道：“殿下，李公公传话，陛下命您觐见。”

谢仪颔首道：“传话给父皇，儿臣即来。”

说着，他将巾帕还给老嬷嬷，自己随着宫女去了。

须臾，他便发觉圣上要见的不止他一人。养心殿内，芙蓉纹窗棂边，大理寺卿秦裕、大理寺一副手宋心素，以及墨昭，正齐齐低头跪地。

谢仪见此，也撩了衣裤，在墨昭旁跪下。

“众卿请起。”一道威严的声音自上头而来。

天子在上，无端让人觉得压迫。宋心素抬了头，遥遥望见一道明黄色身影，差点喘不过气来。

墨昭起身时顿然觉察到身边人紊乱的气息，不免疑惑：宋心素平日里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今日怎的如此慌乱？

就在她思虑纷飞之时，前头传来“啪”的一声。虽然音量不大，但在空阔辽大，静的可闻针落的宫殿里，显得十分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