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十九)勒索(1 / 2)明日无瑕首页

在圣城北面的麦格达,市长近来对工厂方面盯得更紧了。他屡屡往返于拖拉机厂和钢材厂之间,把达西欧家赠送给他的瑟兰豪车的轮胎都磨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成了军迷,不看到精钢坦克睡不着觉。只有鲁格曼明白,这位喋喋不休的舅舅是危机感作祟,疑心病大发:

“这钢材的质量,怎么就下降了呢?”

鲁格曼看向窗外的镇子,却只看到一片雾霾,嘴巴半张,如梦初醒:

“哦喔喔喔,舅舅,看我这记性。是我忘了,上个月他们就报告过,他们把原料换了。”

“事情太多,不怪你,我看,该给你找个女秘书分忧了!说吧,原来那铁是哪家厂产的?别因为怕贵就省钱,武器的质量一定要过关!”

“不是哪家厂生产的,是从废品站收的。”

市长撑着座椅,前倾腰身,侧视鲁格曼,大感困惑:

“废品站能收这么好的料?

“是啊,我知道以后也奇怪,托人一查,唉,原来废品站是收现成的护栏、路障、井盖,融了再炼的,质量能不好吗?”

“滑头,”市长一挥手,面色严肃,“这种偷鸡摸狗的,绝不姑息,严惩!必须严惩!”

“舅舅,您放心吧,已经管教过了。哦,停车停车,达西欧家到了。”

今天,市长亲自来达西欧家的豪宅做客,且没有知会别人,为的是和塔都斯·达西欧深入交流资金与人力的问题。实际上,市长也清楚,达西欧家族的掌门人是塔都斯的母亲与姐姐,这位新的“达西欧先生”不过是个传信人。但这个传信人在达西欧家的影响可谓举足轻重,且头脑简单,比精明的达西欧太太和达西欧小姐要容易对付。

市长前脚刚迈出车门,塔都斯后脚便冲上来,穿的是睡袍拖鞋,像是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握住市长的手,腼腆又不失风度地打了个喷嚏:

“抱歉,鼻炎犯了!这两年空气质量好差的,老是…”

“哎,环境是发展工业的代价嘛。达西欧先生亲自来,说明是真把我当长辈,走,咱们进屋!”

“走走走!”塔都斯作出邀请的手势,待鲁格曼下车后贴上前去,绕着那辆车左看右看,“这是…我父亲收藏过的瑟兰产商务车?咱们不该多坐本市公交,支持本市车企么?”

鲁格曼答道:

“支持是肯定要支持的,不过像这种好车,批判性地坐一坐,体验其他国家的工业成果,也不违规。”

“高见!”塔都斯竖起大拇指,敬意真诚。

穿过迎客长廊,见过两排风情万种的半裸少女大理石雕像,一进入会客厅,市长便被塔都斯的阵势吓到了——

幕布投影仪,酒台冷柜,不说还以为是在私人影院开派队!

而塔都斯播放的电影,是一部有年代的爱情片,讲述痴情邻家女孩的主角,经过数十年的等待,终于通过考验,抱得美人归的故事。市长是看不得这些,哀求般请塔都斯关掉投影仪,起码先静个音:

“您可别看这种老掉牙的玩意了。您瞧,这电影的主角是个什么东西啊,人不喜欢他硬追,追不到,他就等人出轨堕胎再去接盘?

你别不信,我真认识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东城区的那家医院,院长就是个软骨头,见了初恋情人就六神无主,叫他办的事忘光了,医院死了人他不去。

他啊,总幻想只要全心全意对人家好,人家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他一辈子,可人家跟他是逢场作戏,办事是为了钱,他要是为了滚床单把正事办砸了,把工作丢了,人还跟他睡个屁!”

“是吗?”塔都斯大受震撼,喝着啤酒调低了音响功率,“我看影评人说,这部片子的男女主都是爱意如火的痴情人啊?”

鲁格曼解释道:

“不如说是自爱,他们和配偶以外的人上床前都要做病原体检测。”

“哼,假如上床等于爱,那妓女就是世上最博爱的人,”市长仰靠着沙发坐下,翘起一只腿,对这部电影颇有微词,“这两天,有娘们瞎造谣,说我们车厂用的漆有诱发宫颈癌、乳腺癌的成分,镇上的记者、法官、女警和检举人串通一气,想办成铁案,讹政府的赔偿,哼。这些人,真该送给令堂管教,我听说,她可是这方面的专家?”

“啊?我妈不拉皮条,只是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姑娘,”说起这话,塔都斯脸不红、心不跳,“话说回来,您打算怎么处理她们?”

“我打算?我打算把判案的写通告的都抓起来,以造谣生事为由,拉到大街上巡游,看看她们的脸皮能厚到什么地步!”

“高!魄力超群!那车漆真致癌吗?”

鲁格曼扶了扶眼镜,替舅舅回答:

“致癌,但是前列腺癌,不是宫颈癌和乳腺癌。”

“哦,那确实,工人们还没说话,她们倒闹上了,”塔都斯敲着沙发扶手,脖子晃得像弹簧,“等等,我去那儿钻过啊?不会…”

“不会,一次而已!致癌这事情,要长期接触才行,”市长打起哈欠,乏累得很,“理想总是要牺牲的嘛,只要牺牲的不是咱们就成。”

塔都斯给市长和鲁格曼取了两瓶温亚德的葡萄酒,也不拿高脚杯,抽出木塞就对瓶吹:

“那他们清楚吗?”

“他们?”市长问。

“拖拉机厂的员工啊?”

“高昂的薪水有着对应的风险,他们是要考虑到的。”鲁格曼回答。

塔都斯喝得脸颊滚烫,勾着鲁格曼的肩膀,笑嘻嘻地打酒嗝:

“我看你这位置也挺有风险的,要不要让给他们坐啊?”

鲁格曼回敬道:

“你的家产也有附加风险,不如转赠群众吧?”

“行啊,我无所谓,”塔都斯把喝了一半的葡萄酒扔进垃圾桶,“给了谁有区别吗?钱最后不还是要落进你们的腰包?”

“什么话这是!”市长一拍沙发,肃正起立,“你是在干什么?向我撒火?”

“别别别,我没那个胆量,市长阁下!我搁这儿生闷气呢!”

“生闷气?我看你是在自责!

你自责什么?你自责什么?你告诉我,你自责什么?

你说,你自责什么啊?他们懂什么?他们一群老百姓,能像我外甥一样,懂得怎么调配多部门的运作、怎么跟格威兰人交涉、怎么从瑟兰找外援?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处理政事,我外甥是最专业的;买卖房产,你是最专业的。

你们都是在最专业的环境里生长的,这是你们的先天优势,并不是走后门。

记住,你们是顺势而为!”

塔都斯一脚踹向垃圾桶,把垃圾桶里的酒瓶踹飞出去,撞在墙上碎了个稀巴烂:

“专业?专个屁的业!

我告诉你房地产怎么赚钱。先疏通关系贷款拿块地,假装盖个房子,再把房子抵押出去,拿抵来的钱分红,盖好房子继续贷款,贷来贷去,钱就赚来了。

看过一次后,猪他妈都懂这钱怎么赚,这还叫专业?专他奶奶!”

鲁格曼起身挡在市长面前:

“达西欧先生,表明意见的方法不应该是用脏话发泄。”

“发泄?是我想发泄吗?”塔都斯瘫回沙发上,捂着脸,不敢睁眼,“都是你们逼的!你们批贷款,你们分最多的钱,真当我们是傻子,啥都想不懂?你给我们贷款,不是为钱就是为了政绩!随便挑一条路,拆了修,修了拆,这就是政绩,让我们盖房子贷款,钱出出入入,一看经济统计,哇,账面多好看,麦格达的经济一路走高啊!混账王八蛋我们当了,白手套我们做了,替你们挡枪子接口水,我还不能骂两句了?”

市长推开鲁格曼,坐到塔都斯身边,慈眉目善地安慰道:

“想赚钱,想成大事,想闯出属于自己的事业,就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折磨,吃常人吃不下去的苦。

良心?良心的责难算什么?你记住,良心这种东西,你丢得越多,赚的钱就越多!

况且,要不是碍于你父亲的情分,你连我的面都见不到。”

“是是是,您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