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十六)对错(2 / 2)明日无瑕首页

后会有期!格威兰故事大王!”

离开食堂后,他回到住宿楼,想同生闷气的亚德瓦尔道别,却吃了个无声的闭门羹。他也不好多纠缠,便回房收拾行装,再美美睡上一觉,赶明天起个大早,翻过天际山回冰堡去了。

才刚睡下,他就一拍脑瓜,赶紧往医院跑:

“奶奶的,电脑忘了!”

等他跑回门诊大厅,早不见了那帮老大爷的踪影,独余他的电脑摆在候诊椅上,随机播放着猎奇的美食视频,内容似乎是讲格威兰富豪花钱雇博萨人、中洲人生吃蛇虫鼠蚁,并表演出恶心的动作,以此讽刺博萨人与中洲人先天低劣…

刘刕对这些视频不感兴趣,收起电脑便要走,却被匆匆赶来的护士拦下。一问,刘刕才知道,饭前还好好的老爷子们,刚刚悉数因心梗去世了!而他们突发心梗的原因,竟是在刘刕的电脑上刷到了成人电影,一时激动而难以自制,再加上年事已高,身体衰弱,全都兴奋到死翘翘了!

刘刕当护士是瞎扯淡,在编笑话逗他玩。可当他看到盖着手术台的一张张入殓布,还有那向隅而泣的张先生,他才明白这群没正形的老大爷真的全升天了。

见刘刕来了,张先生擦掉眼角的一滴泪,甚是心痛地搭着刘刕的肩膀,感怀般念叨:

“唉呀,你看,年龄大了是这样,稍稍热烈点儿的事物都接受不了!也罢,老死病死不如乐死,他们今儿个走在兴头上,也算是你积德行善,办了好事一桩!”

刘刕想攥拳而不敢,两腿直发抖,嗓门比麻雀还小:

“你…”

“听说你要回去了?这样,我跟赵小姐商量过了,刚好有头飞龙驮东西过来,正要回凛风呢,为弥补对你的亏欠,你现在就坐着它回出发吧,刚好,体验一回乘龙破云霄,去吧!”

“你们!”

“去吧!”

张先生的语气容不得拒绝,刘刕就糊里糊涂地坐了龙车,在海拔骤升骤降的眩晕中回到冰堡,稀里哗啦吐了一地,把脚踩的白雪染成一副肮脏的抽象画。

不需要再听什么警告,他即刻申请登车离开冰堡。那座由监狱改造成的科考中心,这片埋葬了不知多少流放者的极地,他是绝不回来了。他逼着自己把在档案室读到的东西忘个精光,却记得愈发明晰。

原想忘掉一本书,反而记住了每一句话;原想忘掉一句话,反而记住了每一个标点符号。但他仍然想不懂,张先生都惯纵了他几个月,何故唐突发难,不肯奖他个和平退场?

他冥思苦想,总算在登车后想通个中缘由——

是那本笔记!是他托亚德瓦尔拿给学姐的那本笔记!

他扒出手机,慌忙打开联络人,却是一阵呆傻。在冰堡和科考站混了太久,他都忘了,雪原无信号。怕要等回到博萨,他才能拨通亚德瓦尔的电话,为安全起见,他还是通过网跟艾学姐知会一声,说他错把自己的旅行日志寄了过去,若有陌生人上门送书,还请学姐代为解释,好让他的日记原封返还。

“嗯,我会的,再见,”艾斯特的语言一如既往地简短。结束通讯后,她抱走膝上的银狮,爬上床查看监控录像,“日记,必须看。”

那位无名的侵入者虽然删除了电脑磁盘里的录像,可艾斯特设置了云端保存,把部分录像压缩上传至云端备份,只需购买会员服务,便能在线浏览。

想必那名侵入者不怎么熟悉网络技术,对新奇的网络服务一窍不通,因此,才会被艾斯特抓住马脚,很快就要现出原形了。

因网络缓冲需要一定的时间,艾斯特锁定几个最可疑的日期,拉动进度条,检查外出时段宿舍的变化,看是谁撬开过她的宿舍。

很快,一个熟人的背影闯入镜头。是黎思德,他拉低兜帽戴着口罩,娴熟地摸进宿舍,把银狮带走又还回来。出于安全起见,艾斯特没有跳过这似曾相识的桥段,而是倍速播放,以免错过黎思德共犯。

很遗憾,并没有。在银狮被带走的两个小时之间,她的宿舍安全得滴水不漏,全无小偷光顾的迹象。

怎么回事呢?

倍速,倍速,再倍速,当日的录像里,真没有出现过新的贼人,反倒把艾斯特看得眼球酸涩。白白浪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着实有些不悦,便调整日期,选定最可疑的时间段,誓要揪出这条狡猾的狐狸。

日期调整到中洲留学生向艾斯特赔罪的那个下午,时间设在她出门之后,速率为十六倍,那个帮黎思德掩藏犯罪痕迹的人,终于要暴露身份了。

她正全神贯注时,中洲留学生的电话打来,帮她缓解了稍许压力:

“嘿,蒂莉科特小姐,黎思德出院了,我们打算给他接接风,顺便嘛赏他个下马威,叫他往后收敛一点儿,你意下如何?”

“时间?”即使艾斯特被黎思德撬过宿舍,她也不恼怒,毕竟黎思德只是偷走银狮,还会按时归还,“如果我没空,请代我向他问好。”

“明天中午十二点,医学院附属医院,离这里不远。”

艾斯特本想拒绝,但她的嗓音忽然升高了十个分贝,仿佛是在强调什么紧要的事:

“我会去的,我会去的。”

“哦?蒂莉科特小姐很少用反复的修辞手法吧?”心理系宿舍里,眼镜男听着电话挂断的提示音,向格威兰的瘦高个舍友打趣,“黎思德要康复了,我们煮一壶坚果,给他当下酒菜吧!”

瘦高个哪怕扔开游戏手柄,随便电脑里的敌人把他的人物处决,也要表示反对:

“不行!巫医典籍记载过,酒配坚果,有着令人伤痛加剧的魔力,会把黎思德疼死的!”

“哦?那我们该准备些什么样的补品呢?”

“煮两根牛棒骨吧!”

“你真当他是狗哇,骨头也啃得动?”眼镜男拍拍瘦高个的肩膀,拿起他的鼠标键盘,霸占了他的电脑,“起来啦,查查论文资料。”

瘦高个倒是不贪玩,大度地把电脑让给眼镜男。不过,在看到眼镜男浏览的网页后,他的上嘴唇立马撅到和鼻孔一般高:

“你改学新闻专业了吗?什么《海军暴行见闻录》,这帮不到你种田啊?”

“农林专业不是种田,好兄弟,”眼镜男笑得十分开朗,开朗到瘦高个摸不着头脑,“你看,我们在晨曦混吃等死,你老家的学生却在游行抗议——”

“抗议?抗议什么?”

“抗议海军打人啊。”

“打人?打什么人?”

“流浪汉、示威者与反对戒严令的学生,”眼镜男敲敲昂贵的有机发光半导体显示器,让瘦高个专心思考他的问题,“你认为他们的行为值得表扬吗?”

“你是说打人吗?”

“嗯,当然。”

“不值得。”

“哦?为什么?”

“因为打人是不对的啊。”

“哦,打学生是不对的吗?”

“打人,打人!打流浪汉、小老板和学生都不对!”

眼镜男支着腮帮,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是说,只要打人,那就是不对?”

“对啊!只要打人就不对!”

“那你怎么老爱和黎思德打架呢?”

瘦高个看向眼镜男,那眼神像关爱一个傻瓜:

“都是他先动手,我才反击的啊?你是智障吗?”

“噗,是是是,我是智障,那请你再回答智障一个问题——你愿意指责打人的海军吗?”

“会啊,我会发报,我会声讨!

“你声讨?”眼镜男半弯腰,前倾身体,凝视着瘦高个,“你的父母、你的长辈、你的家族都是因海军才能这般富饶,如果你声讨海军的话,你就没有钱买电脑,没有钱淘那些书,没有钱住这间宿舍,更没有钱买毕业证书了。”

“你真是傻瓜吗?”瘦高个抓着蓬乱的头发,一脸不解,“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打人就是不对啊,就像黎思德总爱瞎扯,不能因为他是我们的同学就骗他说是对的,但凡是错误,一定要指出来啊?你们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么?”

“哦,那也对,我没钱读幼儿园,”眼镜男关闭新闻网页,捂着半边脸,欢快地笑了,“连一个低能儿都分得清是非对错,敢于批评他的家族,我呢,却在学校里以读书为理由远离家乡的苦海,怎能不羞愧难当啊…”

最后那句话,他是喉头哽咽,怎么也不敢念出来,但他知道,即便不说,他的心依然在呐喊——

北共治区,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