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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像中,窃贼虽用兜帽口罩掩盖面孔,但那极富个性的步伐已经出卖了他的身份——

欲盖弥彰的黎思德。

黎思德收起撬门用的铁丝,轻轻掩上门,以蹲姿前进。古怪的是,他并未解锁艾斯特的电脑,而是逼近睡在窗台的银狮。接着,他跪伏在地,前伸胳膊摸醒了打盹的银狮。

银狮见到他后,懒洋洋地蹲坐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他拿出自带的猫条递到银狮嘴边,却被银狮一爪子拍肿了手。受了攻击,他不怒反笑,跪地而仰天,高呼“帝皇万岁”,而后搬出一张磁力画板,摆到银狮面前,与银狮对望了将近十分钟,直到银狮趴下。

银狮趴下后,他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好一阵顿足捶胸,然后一手翘掌朝前,一手弯抵着屁股,两腿以大跨步姿势交错起跳,像是在举行恐怖电影里的邪恶仪式。结束这诡异的表演后,他充满期待地匍匐在银狮之前,而银狮则跃上他的脊背,被他驮出宿舍,在一小时后才被他送回来。

艾斯特关掉手机,冷峻的金瞳里闪出罕见的疑惑:

“他想和银狮沟通?”

银狮应是弥尔蒙主任的实验产物,疑似拥有祈信之力,如果艾斯特站在黎思德的角度,她也会想方设法地夺回这最宝贵的遗产。

问题在于,既然带走了银狮,黎思德又何必再送银狮回来?

艾斯特相信,答案就藏在被删掉的实验日记中。定是黎思德发现她拍摄了日记的内容,趁她不在潜入宿舍将之删除,可越是如此,越凸显那份日记的重要。

黎思德会把日记收在哪里?那所谓的秘密基地?或是随身携带?不,他敢把违规建设的秘密基地暴露给艾斯特,又岂会把最重要的日记收在那里?哪天宿管一个不高兴,给他卖到废品站,他最珍视的弥尔蒙主任的心血不就全泡汤了?

“随身携带?”思考之余,艾斯特的目光投向黎思德的书包,“希望有收获。”

黎思德的白书包扔在讲台上,被臭烘烘的油污浸到发黄。书包里的书比共治区高中生的还多,尽是些反科学、反智的期刊杂志,其中夹杂的笔记也不是艾斯特见过的那本,幸而有一叠资料的内容与那本笔记有关。因此,她用手机拍下资料的照片,赶回宿舍拷入电脑,提取文本后上传至网络空间再行阅览,而资料中打有关键备注的几篇详情如下——

第一篇:

麦奥先生,先前实验数据能为你提供帮助,是我们的荣幸;你乐于分享你的猜想,是你慷慨的证明。

卡尔先生的意识转嫁实验失败了,你的记忆传输理论成立了。一切如你预测,记忆与意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数据”,记忆迁移的结果并不影响祈信之力,祈信之力是与意识绑定的。

我私底下有尝试过你的建议,将圣恩者的记忆传输到初生的同种族婴儿脑中,结果依然雷同。即使在新生儿这张白纸上渲染出了相同的画面,那也只是不成熟的临摹,我们期望之中的祈信之力的转移或觉醒并没有出现。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将实验记录上报给卡尔先生后,他竟大动肝火。卡尔先生的能力足以实现青春永驻,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如果他打算批量生产自己的复制体以统治格威兰,那么很遗憾,恐怕在贤者动手前,“他们”就因为争论谁是本体而内讧了!

第二篇:

正如哲人所言,幸运是噩运的良朋。接连不断的失败后,卡尔先生批评我们努力错了方向,并动用人脉从陆军的特殊监狱里捞出一位圣恩者——一位觉醒了祈信之力的医生。

你知道的,麦奥先生,卡尔先生他总爱招募三教九流为他工作,因为这些人最为“忠诚”!我只用说一件事,你就能回忆起这位大夫的恶名。

他借职位之便,在北共治区以义诊的名义坑骗无辜者进行人体实验,把狗的天性灌入了人类的思想里!是的,他就是造出无数位“异食癖”患者且以此为乐的狗屎医生,连陆军的搅屎棍都羞于与他为伍,判他终身监禁。

被卡尔先生救助后,他自豪地吹嘘他的丰功伟绩,哼,他是帮陆军做脏活的,很多陆军强暴案的受害者家属都被他整成了精神病,当然,他的顾客也包括北共治区政府的官员,而他全无羞耻心,将那些劣行称之为善举,因为他救了本该被陆军、官僚灭口的可怜人一命!

帝皇在上,让我和这种人共事,我宁可向卡尔先生递交辞呈!

第三篇:

那个狗屎大夫已是卡尔先生的肱股之臣。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祈信之力极为宝贵。有他加入之后,我们的实验取得了空前的进展,只因他能够通过祈信之力转移记忆,给予受体远超阈值的刺激,有概率促使受体觉醒与供体相仿的祈信之力。

在兴奋的同时,我不免产生忧虑——

依赖圣恩者的实验,还能算是在科学的范畴么?我宁愿尝试你的方法,以脊髓为媒介传输意识,但卡尔先生否定了我的建议,他认为抽象的意识是无法靠具象的神经来传输的,唉,我唯有尊重卡尔先生的决定,继续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

第四篇:

狗屎大夫失败了!

我的猜想没有错,卡尔先生的最终目的是以自身为供体,制造拥有祈信之力的军团!可惜,无论是婴儿、凡人或是精灵乃至圣恩者,在承受卡尔先生的记忆后,皆以暴毙收场,我想,卡尔先生也该承认祈信之力的局限性了!

我想,我们共同设想过的新实验项目,该得到卡尔先生的许可了!

第五篇:

麦奥先生,很遗憾,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封通信了。你很难想象我在上周的实验室里经历了什么,我从未如此恐惧祈信之力,我从未如此恐惧真理,我从未如此敬仰帝皇,求祂给我以救赎,让我忘掉那目睹的炼狱。

我的朋友,我所能告诫你的仅有一句——

不要再研究祈信之力,不要再研究祈信之力!

邦联的学者们误入歧途了!他们的研究方向错了,他们没有意识到祈信之力的根源是毁灭,是死亡,是任何拥有智慧与自主意识的灵魂都不愿接触的炼狱之门!

是的,我们成功了,卡尔先生他成功了,他的转移成功了,他的受体觉醒了…可结果呢?结果是什么?是分解,是光芒,是黑暗聚合是通往真理未知的桥梁,是语言不能描述的超脱、升华。

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意识、他的肉体就那样升华了,你明白吗?不可逆地升华了!而我亲眼见到了,我看懂了…我理解了啊…

卡尔先生是狂喜的,他似乎看到了下一巅峰的曙光。可我辜负了他,我不能接受也不能承担后续的实验造成的任何后果,是,我懊悔了,我悔恨了,我看清祈信之力与真理的本质了!

假如有帝皇,我愿向帝皇忏悔,以赎我的罪…但世上是没有帝皇的!世上是没有能操纵真理的活物的!他们是毁灭的本身,他们是破败的依凭,他们是末日的使者!是,使者!

使者,那位使者!使者是毁灭的,使者是注定带来毁灭的…

帝皇啊,请宽恕我,我实在太渴望真理,竟忽视自己的无知了!

麦奥先生,明天我会向卡尔先生提议,自愿当下一次实验的受体…

我们之间的通讯,我不会留档,它们会被删除,请相信我,这是我最后的答谢了…

我希望我的错误能令你反省…令你反省…悔恨…

麦奥先生,请务必答应我…

请你…请你一定要…

悔过自新!

其余的资料是大量人体实验的数据,没有任何实验室的授权标注,可见这位卡尔先生的私人实验室谋害了无数人的性命,想来与灰都的贵族、精英及王室撇不清干系。比起这帮人,弥尔蒙主任倒显得有道德心了,他的实验数据仅限于野猴和小白鼠,暂无人体实验的记录。

读完这些绝命书般的资料,艾斯特斗胆设想,目睹祈信之力使人升华的现象后,那位科学家的精神失常了,而他所提到的升华、破败与毁灭…以及“依凭”,到底代指何物?

“喵。”

银狮的撒娇声收束了艾斯特的思绪。它跃到艾斯特的桌上,踩过电脑键盘,舒服地伸展四肢,把肚皮露在艾斯特的面前,索求抚摸。哪怕它的翻滚导致电脑黑屏重启,艾斯特也不置它的气,而是蹂躏着它的原始袋,拨通同学的电话询问黎思德的伤势:

“哦,他的手指接上了?

住院一周,注射狂犬病抗体,希望找人代课…

劳烦转告,我尽力而为,请他安心休养,尽快区分动物实验与虐待动物的差别。”

“喵。”

银狮跃上艾斯特的肩头,用生着倒刺的小舌头舔舐艾斯特的耳尖,好像冒着生命危险品尝岩盐的山羊,异色的双瞳是那样的专心又幸福。

耳尖的触感好似被湿润的砂纸摩挲,痒痒的,麻麻的,艾斯特哑然失笑,把银狮抱进猫窝,如中学时叮嘱赛尔那般拨弄它的小鼻子:

“要看好宿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