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士开与高俨接连死去之后高纬才真正开始有了君临天下的感觉。
而之后斛律雨被诊出有孕的消息更令她喜出望外。
她虽然忌惮斛律家族,但斛律雨是她的妻子,她自问还做不到伤害她来成全自己的利益。
然而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由个人的主观意愿决定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纬御案上的弹劾斛律家族的奏疏也日益增多罪名也从原先的敛财害民逐渐变为谋逆谋反。
这对于高纬来说,相当棘手斛律家族是高齐鲜卑勋贵中的首位,功勋卓著威望甚高,贸然下令彻查,有残害功臣之嫌。
更重要的是斛律皇后即将生产,高纬也不愿她受刺激。
反复思量之下高纬决定将这些奏疏暂时压下留中不发待到斛律雨平安生产后,再想该如何处置。
高纬十九岁的那一年即武平二年的二月初五日斛律雨平安生下了她们的女儿也是高纬的唯一的女儿高瑞炘。
可高纬怎么也没想到伴随女儿诞生这一喜讯而来的竟然会是斛律家族的谋逆证据。
高纬当时沉默地盯着御案上的奏疏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上面的内容她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斛律家族图谋篡位这一看起来已经铁证如山的“事实”。
可这封奏疏是斛律光府中佐官呈上来的,声称斛律光豢养私兵,私藏甲胄与兵器,意图伺机逼宫谋逆。
并在最后信誓旦旦地保证其上所列无任何虚构,并愿以性命做担保,令高纬无法判断是否是诬告。
对于此事,高纬进退两难,也不想斛律家族卷入谋逆大罪中,但她的心腹中却有人一定要高纬处置斛律家族。
时任侍中的穆提婆出言提醒高纬:“此前就有数名朝臣密奏幽州军已成为斛律羡的私人部曲,现在其兄斛律光的所作所为也与其如出一辙。陛下若不尽早决断,恐会遗患无穷!”
同为鲜卑勋贵的韩长鸾和高纬一样,对斛律氏谋逆一事半信半疑,进言道:“荆山王斛律羡镇守燕蓟多年,幽州军又是骁勇之师,不可妄动。陛下不如先派人监视斛律氏的府邸,看斛律氏平日与哪些人来往密切,同时命人核实奏疏所言是否属实。若当真确凿无误,臣替陛下夺了咸阳王的性命!”
高纬深以为然,遂命人立刻去核查奏疏中所列的证据。
可惜的是,那些证据最终也没有核查完成,因为没过几日,高纬就得到了不知名军队逼近邺都的军报,五兵尚书推测这支军队可能来自燕蓟。
穆提婆趁机进言道:“先前斛律氏即将取代高氏的歌谣就在两都各处流传,早已搅得两都上下不得安宁现今幽州军逼近都城,无异于火上浇油。陛下不可再为了皇后一人,罔顾事实,置邺都百姓于不顾!”
韩长鸾忍不住反驳:“五兵尚书也只是推测那支军队可能来自燕蓟,并没有说那就是幽州军!”
穆提婆质问道:“那昌黎王能担保那支军队不是幽州军吗?”韩长鸾因为家世和皇帝的宠信而被封为昌黎王。
“我。。。。。。”韩长鸾语塞,不敢说出任何担保之言。
穆提婆见状,脸上闪过得意的神情,进而对高纬劝谏道:“为了高齐的社稷,陛下不能再当断不断了!斛律氏非灭不可!”
可尽管穆提婆已经说得如此明白,皇帝仍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似乎并没有真正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得已之下,穆提婆只能悄悄踩了一下身后的盲眼祖珽,示意他赶紧出言补充。
祖珽心领神会,趁着大家都不说话的间隙,平静地说了一句:“臣近日得获密报,称楚恭哀王举兵前夕,斛律武都兄弟曾与之暗通信笺,只是不知咸阳王对此是否知情。”
高纬数月前为了安慰胡曦岚,下旨追封高俨为楚王,谥号恭哀。
高纬闻言,眼中泛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光,问道:“谁提供的密报?”“咸阳王第四子斛律恒伽的亲随。”
随后高纬沉默了许久,最终采纳了穆提婆的谏言。
她下诏赐给斛律光一匹良驹,想要以此将其引入宫中。
斛律光得马之后,果然不疑有他地按照惯例入宫谢恩。
当年的七月十八日,咸阳王斛律光被缢死于邺宫凉风堂,而后,皇帝下令尽灭其族。
两都内的成年斛律氏男子被第一时间逮捕赐死,而两都之外的斛律氏男子,也被朝廷派遣使者赐死,即便是尚了公主的斛律武都与手握重兵的斛律羡也不例外。
煌煌斛律氏,数代草原贵族,前魏末期以来无人可比的勋贵大族,一朝之间,家势凋零,后嗣几近灭绝。
事发半月以后,斛律氏的男丁只剩下十岁以下的稚幼、男孩,负责斛律氏之案的有司顾忌着仍在后位的斛律雨和嫁与斛律氏的诸公主,不敢直接处置那些男孩,只得上疏皇帝,请示她的意思。
当时送来这封奏疏的人,正是与穆提婆同为侍中的义宁王斛律孝卿。
斛律孝卿族属太、安敕勒部,而斛律光家族族属朔州敕勒部。
尽管同为敕勒贵族,但血脉疏远,斛律孝卿因此没有受到斛律氏之案的牵连,依旧安稳地当着他的侍中。
高纬从他手中接过奏疏,一边看,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斛律侍中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斛律孝卿照例已经提前看过了奏疏,立刻明白皇帝在问什么,回答道:“斛律氏虽然犯了大逆之罪,但之前到底为大齐立有功勋,如若真的完全依国法处置,只怕会寒了一众鲜卑勋贵的心。陛下不如按照大齐常例,赦免斛律氏余下的不足十岁的子弟,一来可以安抚昔日与斛律氏交好的众勋贵,二来也可彰显陛下仁德。”
高纬的眼神顿时柔和了一下,面上虽然不显,实则深以为然。
案发之后,那支军队的来历也已经查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幽州军,只是一些不自量力的乡野游勇。
高纬当时一看到调查结果,心里立时就生出一种被人愚弄的恼怒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