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爹家离得其实不算远,就在对面的山头,属于另一个村子。
两个村庄中间,隔着一片田地。
站在自家门口,能够清楚看到那边的情形。
说话的声音如果稍大些,也能传过来。
阳光有些刺眼。
徐木兰手搭凉棚,踮起脚尖望向对面。
过去的路上没有人。
继续往前找,找,找……找到了!
是阿爸和伯爹,两个人勾肩搭背进了门。
好吃的,再等等,她马上就到哦~
徐木兰蹑手蹑脚进了屋,开始收拾东西。
这是出门的必要准备:
帽子一戴,不做被太阳晒脱头皮的瘌痢头。
竹筒一背,多喝水皮肤才能滑滑嫩嫩、弹弹润润。
草笼一拎,无敌大蚂蚱在手,她就是这个村里最神气的崽。
最后,是每次出门都好纠结的鞋子。
肥圆小脚丫在木屐和草鞋之间来回游移着,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韧劲十足的糯谷稻草里掺了布条,做出来的鞋子结实又柔软。
大小和长短都是刚刚好,不磨脚也不卡脚,穿上去很舒服。
用油漆画着漂亮图案的苦楝木木屐好看是好看,摔跟头时疼也是真的疼。
没找到适合的木屐图,那就放几张不同的款式给大家做个简单了解吧(图源网络)。
次数一多,她现在只要看到这双小凳子模样的鞋,就觉得身上哪哪都疼。
还是草鞋好,走路很稳。
就算连跑带跳,也不用怕跌跤。
“扑通!”
“哎哟,痛!”
徐木兰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被这块石门坎绊倒了多少次。
幸亏大家都在睡觉,没有人看到她丢脸的样子——
这个念头刚浮现,就有一双大手将她抱起来。
“妚草哦,怎么又摔了?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伤到?”
徐望丘细细查看孙女的手脚,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打石坎!都怪它,这么坏,专绊我妚草。”
“我不痛,不要打。阿公忘啦,你在外面种了草,扑上去软软的。”
怕把阿妈吵醒,徐木兰声音压得低低的。
还不忘伸手捂住阿公的嘴,不让他讲话太响。
“好好好,妚草说不打,那就不打。”
徐望丘乐呵呵的,帮她把斗笠戴正。
“你不是刚睡下没多久,怎么就起来了?”
“因为……”
杏仁眼骨碌碌转了两圈,替罪羊瞬间就找好了。
徐木兰清了清嗓子,脑袋开始前后左右画圈。
左手放在身前,做出虚握书卷的动作。
右手顺着自家院子,划过门外土路,又扫向屋旁、屋后的蓊郁树林。
“徐家小道傍,蝉噪树苍苍。”
不是她不想睡午觉哦。
是外面的蝉叫声太闹了,比八音队的锣鼓配钹铛都厉害。
听得人的心啊,就跟坐在孙大圣的筋斗云上一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到处乱飞。
“这么吵,怎么睡得着哇?对吧?”
徐木兰脑袋蹭啊蹭,抱着阿公的脖子求赞同。
一上床就变猪崽,呼呼大睡的人,明明是阿妈,才不是她。
“对,今天中午的蝉确实格外多,吵得人很不好睡。”
徐望丘附和着连连点头。
选择性忘记了某人赖床时,在旁边敲碟摔盆都喊不醒的场景。
“嘿嘿,我家妚草真厉害啊,出口就是诗。”
他一脸骄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同样的动作,自家儿子做起来,是怎么看怎么装,一副酸腐书生样。
可要是换到了宝贝孙女身上,就是怎么看怎么讨喜。
“又胡编乱造才对吧?”
伍竺鹓没眼看丈夫自卖自夸的王婆脸,表情严肃地纠正着。
“是侯家大道傍,蝉噪树苍苍。”
这乱改诗句的毛病,怎么老是改不过来呢?
“可是,这里是徐家,不是侯家。外面也没有大道,只有小泥路。”
徐木兰双手背在身后,骄傲地抬头挺胸。
“我可是聪明人,不读死书的。”
伍竺鹓一愣,被她的理直气壮给哽住。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没好气地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