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片澄红。
万年之后,我未曾想,今日竟能遇此境界,害得差点没命!
“什么劳什子的蕴草丹!”我啐了一口唾沫,整了整衣襟,闭目念了个召唤诀。
眼睛一睁开,猊泉豹已经乖乖在我脚边。它尖锐又发着黑光的牙齿,我看着便觉得格外亲切。
我这坐骑不说别的,光这一口大黑牙,就已经能胜出其他坐骑十万八千里。那些个小柔弱,哪里能与我这猊泉豹相提。
不过我那小仆人,可不比这豹儿。他若无这蕴草丹,又如何能在我东胜神洲存活?
我边想着,边轻轻一个小跳,不偏不倚坐上那温暖宽厚的豹背。
走吧,去看看我那小仆人如何了?
一月前。
我从不知什么法术符文,只每天潜心训练我的豹儿,想让它能在咱们天珠上的灵宠坐骑规赛上一举夺魁。
不过我又听宫中众多小仆人议论,说我不同旁人。旁人须修炼一万年的境界,我只需朝夕,抑或只动一念便可。
他们还说,我的脑子与旁人大不相同一些,许多符咒符文存在里面,只是我自个儿不知道罢了,不过每当我起心动念,那些个符咒便自个儿组合成我要的样子。
是了!他们说我念力超越凡仙,灵力增长更是千万年未见之第一人!
因了这,便将我请居在仙界这陶曦宫中,已然千万年之久了!
这日,七彩天光洒在我的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莲花的清香。
我正坐在院子里,拿一条四尾落叶鱼,逗着我的豹子玩。扔出去。豹子吃了。
“你可听说了那新鲜事?”一个清脆的声音、用八卦的语气说道。
“如今传得咱们整个天珠上都翻了天了!谁能不知?”一个中音女声夸张的,将自己的音调转了好几个弯。
几个小仆人在前院,边扫地边议论。
她们可未曾知,本上神的目力耳力,已到了此境界,竟将她们说的话都听了来。
我垂下眸子,默默不语。
七彩天光从四面八方拱照,将我的浅淡的影子,投射在青青绿草上,显得摇摇荡荡、飘忽不定。
我手下一幻,又变出一条无首龙台鱼。扔出去,豹子又吃了。
我轻叹了口气,压下脾气,摆头拿眼睛横它,指着它的鼻尖,矮声道:
“我扔出去,是要你把它拾回来,可不是让你吃了它!”
猊泉豹歪着头,一双圆滚滚黑溜溜的豹眼不解的看着我。它皱了皱黑亮的鼻子,似乎并不满意这条鱼的口味。
啵的一声,它张开嘴打了个嗝,吐出一嘴黑气。
我的个乖乖啊!猊泉豹你这是要谋杀亲主么?
我一蹬腿,猛的朝后弹跳躲开,却不想用力有些过猛,一下子飞到了背后的莲花树上。
我在空中扭过头,眼见着背脊就要撞上那廊柱一般粗的青色树干。
眼角里突然飘过一抹白色。
还没待我扭头细看,下一瞬,我的背便实实在在的,靠在一个人暖暖的胸膛上了。
“这是怎的?数万年了,你可还控制不好你的灵力?”他高亮的声音带着笑意,故意冲着我的耳朵吴侬软语,呵着热气。
来人从背后箍着我,带着我落回地上。
“你整天穿着这一身白,看着让人甚是烦恼!”我皱眉,偏过头躲开他呼到我脸上的热气。
“哟!今日气性不小。何事让我的好邻居冰珠儿如此了?”高亮的声音在我耳边转了几个音调。
“又是何事让修风大人如此厚颜无耻了?男女有别,还请修风大人放开则个。”我沉声。
我一脸阴沉,想来必不十分好看。
梁修风倒是从善如流,撤了环着我的臂弯。
“以你冰珠上神的灵力和念力,想要弹开我一个区区司风的小官儿,那还不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儿。但你却未曾如此,想来定是贪恋我梁修风身上这芝兰玉树般的气息了吧?”
梁修风边说便故作潇洒的一甩袍摆,却不小心泄露了他白色袍摆下的绿色底裤。
我的眼神往他那明晃晃的绿色底裤上停留了一秒,便挪开了。
善哉善哉!切莫长针眼!
梁修风依旧仰天合目、故作深沉。我瞧着他,扶了扶额,顿感无力。
我倒也不恼。只在指尖结了个印,幻化出一个巨大的红辣椒,轰的一下砸在他脚边。
他猛地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一片爽朗,飘荡在我陶曦宫的小小院落中。
梁修风笑着聚气,抬脚飞上了我寝宫的屋顶。他环抱双臂,指尖变幻。不出片刻,竟硬生生变出一口大锅来。转瞬间把我的辣椒炸成了辣椒干。
我冷着一张脸,站在院子里抬眼看他,不置可否。
他站在屋顶对我粲然一笑,“好了,冰珠儿莫生气了。我找你,是有事要说与你知呢。”
梁修风飞下来。一袭白衣在天光的照耀下,更加耀目,直晃得我眼睛疼。
“说。”我闭目吐字。
“唉!你从来都如此话少。”梁修风拿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冰珠子,有一件新鲜事你一定不知。”
我抬了抬眼。
新鲜事?定是那前院的洒扫小仆人,口中的新鲜事了。
我拿眼瞧他,嘴皮子翻了两下,“但说无妨。”
梁修风翻了个白眼,开始用他高亮的声音,娓娓道来。
“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东胜神洲,前日,竟来了个南蟾部洲的人!”
“什么?”我打断他的话,声音如同玉珠落盘般清脆,“南蟾部洲不是跟咱们东胜神州完全不在一个同轨宙态中么?这人如何能来?”
“看样子你这几万年倒是没白呆。”梁修风嗔了我一眼,甚是风情。他掰着指头,缓缓道:“东胜神洲,南赡部洲、西牛贺洲、北瞿卢洲为四大洲,本就分别居于银河的四条大悬臂之上,以南蟾部洲的修行,根本没可能到咱们这东胜神洲来。”我面对这种啰里啰嗦的人一向情绪不佳。
冷声道:“究竟如何?你说重点!”
梁修风也不恼,只摇头晃脑似极了说书人。“且听我细细道来。那来人既非活着,也没死去。而是沉睡!他躺在一个十分质硬的盒子里,那盒子似乎能保他的肉身不腐。”
“这人为何要跨越这宙宇亿亿由旬,来咱们这啊?”我挑了挑我玲珑如画的远山黛眉,微微摆头。
梁修风伸出他洁白的手指摸了摸下巴,缓缓道:“想来,这南蟾部洲之人只怕是把咱们东胜神洲的人当成神仙了,兴许是想来成仙的?”
他说罢脖子往前一伸,靠近我的脸,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疑惑眼神。
我落落大方的执起衣袖,伸出手臂,挡开他的脸,冷声道:“对于凡人来说,咱们是神仙没错。可对于咱们自己来说,却是想要修行到更高的境界。转生去那须弥山做天人,岂不是更妙!”
“是啊!”梁修风叹了口气,“众生愚钝,殊不知真正的神仙,乃是那银河中心须弥山之上上天的。早已是不可眼见,不可耳听,不可物辩了!”
“兴许正如你所说,这南蟾部洲之来人,就是想来成仙的也未可知啊!”我眼光亮了亮,“这人如今沉睡,可能唤得醒?”
梁修风双手合掌一拍,笑道:“冰珠子果真冰雪聪明!重中之重即是,嬅弋王母已放了话,这来人,谁能唤醒,便赐予何人。到时候冰珠子弄个南蟾部洲的人做个小仆人,伺候更衣洒扫,倒也十分有趣不是?”
“嗯此语倒是深得朕心!”我点点头。
梁修风挤眉弄眼,继续说:“若是冰珠子有此等本事,不妨一试啊!不过,据修风所知,自前日至今日,那些个自恃灵力高强之仙人,均落败而退,竟连那劳什子的质硬之物都无法打开!”
我听着,只觉甚是有趣。想来若是我能唤醒那南蟾部洲之来人,那么我便要把那人训练成一个完美的坐骑,让其与我那猊泉豹一道,参与了那天珠灵宠坐骑规赛,如此,我得胜的希望便高了一筹!
如此这般,我想得笑意满面。也便难得的朝梁修风露出了一抹笑颜,“修风,有汝此邻,顿觉甚好!”
梁修风瞪大凤眼,嗔了我一眼,道:“好你个冰珠子,如今才觉得我好了?原是之前那万万年,你的良心都喂了狗啦”
声音逐渐远去,我早已踢开了那聒噪妨碍的梁修风,腾云而去。
天珠星上一派云雾缭绕,彩光梦幻。虹桥拱照处,团团闲云停靠在虹桥边,就像凡界的码头停靠着的小小驳船。
我自那团团闲云中,唤来一朵莲花大小的玫瑰色彩云,足尖轻点在云朵子上,便当先往天珠星的正门玉门飞去。
还未到玉门呢,我目力早已看到远处,以及远远处,那些个挤挤挨挨的人头。
想必那便是新鲜事的出处了。
我撤了脚下的腾云,念力一至,仙身便显现在那群神仙中央。
“冰珠上神!”
一众仙人见了突然现身的我,个个擎首作揖。
我分外讨厌他们神啊仙啊的称呼,其实皆与人无甚不同。情爱未舍,色身未弃,哪里能与须弥山那些无处在又无处不在的天人真神相比。
“免礼!”我挥了挥衣袖,透露些许不悦。身旁的彩霞都朝我散开了几分。我穿过已经为我散开一条路的仙群,向着仙群当中一个乌黑的盒子走去。
“这就是那南蟾部洲之来人?”我用下巴指了指被仙群围绕的长盒子。
“回禀冰珠上神,”一个身着鹅黄色淡雅仙裙的女子聘聘婷婷站出来,“此盒中正是那天外来人。寤寐正欲一试。”
我面上一动不动,心里却了然得很。这寤寐仙子竟是怕我夺了她的新鲜人去。真真好笑!
“哦?原是寤寐仙子,你权且赶紧一试,本神真真愿您一切如愿!”我抱着胳膊,冷漠的脸色出卖了我纯真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