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扶光同望舒共色,白位赤霞,金虎坠,余霞。
沐珏元年,913年。
画柳洲,幻梦廊。
诸君且看,此方即为一切的伊始,我,降生于此。
幻梦廊是一处险地,倚崖势而立,中有药户十余家,为清泉寨,清泉从云端上而来,施恩于我们这个小地方,所以寨里经常可以听到老一辈的人讲,仙,就在我们的头顶庇护着我们。可是啊,谁也没有亲眼见到过仙从那望不到头的崖上出现过,没人上得去。
即使有,那仙人也不会在意下方凡人的死活吧。
后来我开启些许慧根,晓得记人事。姥爷说,我出生之前,连着下了足月的雨,风在崖边呜呜的吹,泥流顺着崖壁呼啦啦往下倒。偏偏寨子里一点事也没有,一出生,嘿,一下子风调雨顺,咱家小沅真的是福星哦。
其实我都明白,小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他们说,我娘怀上我没多久,我爹,这个寨子里最有本领的人失足摔死了,不过十余丈之高,头着地,正好磕在刻有“清泉寨”三个字的巨石边上,血染红了小半边巨石。爷爷奶奶受不了打击,也相继离世。再后来,凡是离我家比较近的几户人家,不是今天房梁断裂差点压死人,就是明天生灶差点点着了房子弄得人心惶惶。
等到我出生,母亲难产,姥姥受不了打击,整日变得疯疯癫癫,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却也郁郁寡欢。他们说,是我克死了他们,是个彻头彻尾的灾星。
姥爷希望我走出去这个地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但又不希望我忘本,所以,给我取了陆沅这个名字。
今次,我正值年方十七,在这个凡人国度,应当是许以婚配之龄,奈何寨子里既没有四通八达通向别处的道路,也没有哪家愿意将姑娘嫁给我这个“灾星”。我也自知无良田半亩,也无有可以傍身闯荡天下的侠肝义胆,所以从不敢去求什么姻缘。
或许我就是传说中那个天煞孤星吧,周遭莫名的磁场引得寨子里出现莫名其妙的病症,好在有句话说,毒蛇附近必有解药。泉水自云端上天的那一头而来,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声音指引着我来到崖顶之上,那里生出许多从未见过的药材,他们说,是仙人显灵了。
于是我在这里的日子好过了一些,我被愚昧视为仙人甚至神明的使者,曾几何时,我无比厌恶这丑陋粗鄙的习俗,而如今,我有些期盼这样的愚昧能一直传承下去,真可笑。
而千年以后,这样的习俗确实是传承下来了,由我亲眼见证的,无数代人的传承。
我的相貌定格在十七岁那年的秋日,时间在我身上似乎停止了流转,却并没有影响这方世界,我亲眼见证了许多人的一生如何奔波劳碌,又是如何或悲惨或幸运得结束自己的一生,同时,见证了一个又一个亲近的人离我而去。
从此,我好似真的成为一个仙人的使者,冷漠又不近人情。在这里的岁月久了,我也会偶尔离开一段时间,看着因朝代更迭或是瘟疫饥荒流离失所的难民们易子而食,痛苦挣扎。
于是在漫长的岁月里,我明白,人的欲望如同雪山之巅的一块小雪球,若山无限高,雪球也会无限大,欲望亦然无穷尽。
我的意识链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这里是大祠堂,供奉着几位先辈。许多人来到这里,我看到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或担忧,或渴求,唯一相同的,是眼中燃烧的欲望。
他们许下愿望,念着奇特的祷告词,初时我觉得这有些可笑,把自己的期望转嫁给所谓的神明和仙人,我不觉得这能够实现。看着他们希冀的眼神,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企盼,于是我,动摇了,觉得或许它真的可以实现也说不定呢?
许久,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祠堂里,我看到他们激动地对着“我”又哭又笑手舞足蹈,也不忘记郑重其事地三叩九拜。
于是我看到更多的人来到这里,周而复始。
有一个女孩,很奇怪,每次看到她在祠堂里,大多时候都只能看到她在发呆,同龄的小朋友也会有很多想要的稀奇玩意。
初时寨子里还经常因为她不见了到处寻找,直到第二天也了无音讯,走投无路的母亲跑入祠堂,彼时我看到她脸上的茫然无措和风干的泪痕,后来啊,也变了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有一天,女孩抬头看着我,我一惊,她竟说:我看到你在这里好久了,你怎么不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