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的奶奶偏爱于我,我无法反驳,毕竟我是真的感受到了这份爱。有一年夏天,家里其他人都去割稻子了,我可能还小,在家里玩呢,大厅里堆满了收回来的稻子,我就在中间过道里玩跳格子,把下巴给跳出了一个大坑,是在家的奶奶赶紧带我去村诊所缝针上药,给我买冰棍吃,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她的面容了,我没注意她的表情,只知道我很疼啊,现在这个疤依然很清晰,这也是我童年生活的第二个苦的证明了,很多事没有痕迹就很容易遗忘,比如我的奶奶,她在我心里的样子快记不清楚了,是不够清晰的那种。容我慢慢回忆,她个子瘦瘦小小,剪着齐肩短发,小时候的老太太都是这个发型,两侧夹着黑线夹,干脆利落,又方便做事,只是我的印象里夹杂着一半的白发,她的脸是晒多了太阳,有农村妇人的黑,她是个倔强的老太太,可是又脆弱,疾病缠身十几年。瘦弱得一阵风能吹走,肺结核,不治之症啊,在我小时候,所有人都不想给她治病,说是治不了,就看着她病着不管,我的妈妈虽然嘴碎,虽然经常跟她拌嘴,但是只要老太太需要她做什么,就算没有明说,我的妈妈也会帮她,比如治病,当年有个手机,我的奶奶是跟她还有隔阂没有消掉的,但是我奶她没办法了啊,她想多活两年,就打电话给在宁波打工的妈妈,让她回来,后来真的回来了,在其他叔叔婶婶都在的时候坚持送我奶去医院治病,他们都不愿意,就连我爸也是考虑的,在这一点上,我的妈妈从不吝啬自己的善良,从我外婆外公这几年生病住院就能看出,我的妈妈有多善良孝顺了,都是别人不愿意管的时候,她不顾大舅反对骂她又是不来往,只想着让他的爸妈能多活几年,经常她独自带得去医院看病住院,我的妈妈是天使啊,都知道她是天使,所以都只叫她来做,有什么事都是给我妈打电话,所以大舅舅怪她逾矩,其他三个舅舅肯定也是不愿意掏钱平摊的,毕竟他们觉得他们都老了,只愿上天怜悯我的妈妈,让她未来能顺遂平安!说回来,我的奶奶住院治疗后,好了很多,一直到我初中才开始复发,我妈妈说多活了十年赚了!见老太太最后一面是在2005年的冬天的某一个周日,那天下午,我和老二收拾东西,带到下周要吃的米去镇上的学校上学,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趴在大门口左边的角落晒太阳的老太太身上也是冷的,她太瘦了,裹着厚厚的衣服,脚下还烤着火笼,她趴在长脚凳上,喘息着跟小妹说:闵敏,你去店下里找你小姑姑,让她去叫的医生来看看我!小妹说好,然后我们结伴一起出发,因为我们顺路,我当时心里想的是:奶奶应该是没啥大问题,跟平常一样吧!就开心的跟伙伴们去上学了,闵敏是还在上六年级,她是一直跟着奶奶睡的,我想她那么小应该是害怕的吧。
我在学校待到了周三,这天的下午,我的爸爸憔悴的来到学校找到我说:你婆婆没了,过世了。我听到后五雷轰顶,在操场的右边围墙上坐了好久,也没哭,也没想赶紧回家,爸爸也没说让我赶紧回,我晚回一天我就看不到,它就没发生对吧,我这两天我都没有哭,当我提着书包走在家斜对面的山坡上,我看到了门前门后置办的葬礼要用的,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就这么真的出现在我身边,还是我最爱的奶奶,回到家我依然还没哭,晚上都没睡,轮流守夜,我看着大厅里放着的棺材,周围布满了布条,里面躺着我的奶奶,我当时是害怕的,第二天开始跪拜,听着哭腔的祭文,听着她的可怜又悲苦的身世我已泣不成声,在出殡前打开了棺木,让所有亲人都再看一眼,我就想再看最后一眼,我看着她瘦的不像样,只是心想,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了,婆婆一路走好!送她上山,长辈说找了一块好墓地,在老虎脖颈间,能够一直庇护着!此后年年去扫墓年年插上墓标,只是后来结婚了,后来想去就再也不能去了,妈妈说:对娘家运气不好,所以以后都不用去了。当天我是非常难过的,这是我离我奶最近的一次和一年中的一天都没有了,我无话可说。我的奶奶已经过世好久了,想起当年刚下葬没多久,又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晚上不敢睡的,害怕,做噩梦,总能听到很多的声音,外面总是感觉有脚步声,我必须大声喊叫让我妈过来才行,持续了好久,后来高二我爷爷也过世了,他们两的遗像都挂在大厅正中央的墙上,隔久了没回去看到婆婆遗像上有灰尘我敢用手去擦,反而我害怕看到我爷爷的遗像。老太太已经走了18年了,做梦都梦不到的那种,妈妈说没有梦到更好啊,梦到了还得多说几句别来我梦里,我不理解。只愿来世投胎好人家吧。
悲惨的身世又是怎样呢,祭文中这样唱到,六岁就来到爷爷家,成为了童养媳,小时候的奶奶,他们说头上爬满虱子,没有什么好吃的,我的爷爷听说还有一个老婆,只是很小就过世了。而我的奶奶是没有娘家撑腰的,没有亲兄弟姐妹,就只有她一个人。后来嫁给我爷爷,生了八个小孩,八个子女有多难养啊,我无法体会。
还记得出殡的那天,十里八乡的亲人都过来送她,足足有60桌啊,后来我的爷爷都没有这场面,可见我奶奶是深受爱戴敬仰的啊。
回忆,总是很难全部描述清楚,只是记得一些重要时刻。当然也记得我的姑姑们在那里讨论我们孙子孙女谁哭的最伤心,真是莫名的让人反感啊!
站在我小妹的角度,我想她是最害怕的吧,她是一直跟着我的奶奶睡在一个房间的,那时候她还在读五年级,走读,不敢一个人睡,所以只能跟我奶奶一起睡,我弟弟就跟我爷爷睡,我爸妈都在外面做事,泥工和小工。小妹是看着我们奶奶去世的,也是最后相处的人,她应该也非常难过了。可是这有什么好比的呢,家长里短真的是不理解,何况是她们的妈妈过世了。我的堂弟堂妹他们又不养在身边,他们肯定没有什么更多的情感了。
跳格子疤痕还在,带我去缝针的老太太不在了,人生大概就是如此,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说到疤,想起我的小妹,在屋里的玩滑滑梯的时候没注意,正好边上停放了没有踏板只有一根杠的那个二八大杠上,然后她一个踉跄就翻下来了,正好磕到这根杠,额头右侧留下了一条比我的还深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