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棠有些不解:“不是他作的约,怎么半天不见人影?这可不是待客之道,虽说宴无好宴,但这老家伙装都不装了,知世郎和他还有别过节?”
王薄正把目光投向水榭外的林园景致,闻言倦倦回道:“他呀,他几乎把武阳郡内所有义军的债主都请来了。这些人,不看账目,我自己都叫不上来,而且大大小小的,正好把我准备的银子交付完。嘿,好一个希夷先生,只是不知他所图为何。”
白月棠敏锐的捕捉到了先前模糊的念头,心里的不适更甚,不过交浅言深的话,他从来不讲。况且看王薄的言行里,对那王太公颇有敬重,就是这人自己设宴,外头热闹,里面冷清,总觉得不似个敦厚长者。
他想了想问道,“义军欠他的漕运所需到底多少?你的银子带的够么?”
王薄收回目光,眸子里神采黯然,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连带从他这里采买的粮食和多年拆借,约莫也有十几万两了。”
他见白月棠默然,接着叹息道:“世道艰难,让白兄见笑了。”
白月棠随口应付,心里却盘算着自己付给魏无牙的那笔,折算下来大致也有四五万两白银之数。也无怪他们甘冒巨大风险,也要陪自己走这一遭,十万两雪花银,足够这些刀客和后代几辈受用了。
“你怎么不先兑付他的,先解燃眉之急?”
王薄看向一众债主,眼里升起一点光亮:“白兄看看,他们之中,有家底殷实的,也有糊口过生活的。原来我半年结算一回,已然很对不住人家了,有的人家业小,拆借或暂欠的银两,就是他们大半的家业。白兄,你说这喜人,我能欠么?”
白月棠仔细看去,果然有些人穿着粗旧,想来也只是寻常小本生意人家。
“他们有的是匠人,有的只是小布商,米商,拖到现在想必已经捉襟见肘了,大家,总归是要把日子过下去的。我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事,没人生来便喜欢杀的人头滚滚,起初只是想让乡亲保全性命,为他们争个安生度日的去处。现在若违此初衷,而牵累旁人,那不是知世郎的本心……”
“知世郎的志向,小可明白了。”
白月棠其实很佩服这样的人,能把理想主义贯彻一生,在他看来是件很了不起的事。见过太多虚伪,这样的品行就更见珍贵。不为现实的重负和人性折损自己的信念,不怨恨世道,也不荒唐人生。永远在乎自己达成目标的手段,永远挑剔手段,永远在意结果的正义,而过程的正义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也同样重要。
这不是虚伪的矫饰,而是灿烂的信念。
他忽然惊觉,春秋鉴的每一种法相,其实都暗藏一种信念。长乐老处世之圆滑,阴真君赤子之童心……
门外传来人声笑语。白月棠抬眼一看,见是个衣着绫罗的老者,浑身装饰华贵,须发雪白,被一高一矮两个人搀扶着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