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道,“现在不能救他,到了时候,自然会救他。”
秦景深猛喝了一口茶,努力平静下来,说道,“国师无事的话,请回吧。”
国师站起来,平静的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景深还没理解,国师便已经飞身离开。
在太后的冰室里,凤逸被鞭子打的奄奄一息,周身到处都是血迹,冰床被染了一层一层的红色,他看太后,仿佛也隔着一层血色的雾,还没来得及昏迷,又一鞭已经落在了身上。
锦端了碗药灌给他,从太后回来,就这么毫无章法的鞭打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身上早就没有一点儿好地方,无数次痛的想死也被用药救了回来,太后什么都不说,只红着眼睛质问长生蛊到底在哪里。
绝望之中他竟忽然有心开始去想着再打上多久,他可能变成一块一块的,也许花儿给他收尸都找不到完整的尸体,甚至想着花儿会不会看着他残破不堪的尸体哭,凤涟会不会心疼的叫哥哥,李清风还会不会嘲讽他,张未白还会不会唠叨他,或者师父会不会后悔没有不顾一切的救他
他想要昏睡过去,可能是药已经不管用了,可还没来得及睡,一盆盐水泼了全身,身上立刻结冰,疼痛甚至有些无足轻重了,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了。
太后打断了鞭子,他忽然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这样的身体竟然也能撑到鞭子被打断,这鞭子的质量也不好,一定不如他在十步行给阿涟买的,又胡思乱想的感叹人真是够强大,锦便忽然以内力调动他全身的银针。
从体内瞬间传来万箭穿心般的剧痛,他想胡思乱想也不行了,痛的脑子也要缺氧了,即使拼了命的咬着唇,还是忍不住呻吟。
银针又折腾了一个时辰,凤逸嗓子疼的说不出话,他惊异于自己还没死,艰难的抬眼看了太后一眼,嘲讽的笑了一下,他瞬间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了盐水了,这种时候还故意激怒太后。
果然,此时激怒太后和找死没有两样,太后毫不留情的以匕首刺进了他的心口,那里曾经国师的剑也伤过,新伤旧伤,一时疼的有些眩晕。
太后冷冷的说道,“我倒是不信,你便是真的完全不怕死。”
他轻笑一下,虽然说不出话,但那个唇形很是清楚,“求之不得。”
太后猛的拔出匕首,鲜血顿时冒了出来,他疼到快要麻木,便无力的闭上眼睛。
太后忽然平静下来,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和你的身世有关。”
凤逸艰难的睁眼,溅在睫毛上的血迹让他看人隔着血色。
锦也立刻说道,“娘娘,这些事不该说的。”
太后冷哼,“现在还怕他逃走吗?”
锦看了一眼凤逸,他没死纯粹是因为诡异的体质和刑讯用的药物,可即使这样,这样的伤没个一年半载他绝对不会好转,即使筋骨接好,要完全恢复,至少也要三五年,此时他想逃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太后道,“我要你是因为你特殊的体质,你父亲曾在南疆得到长生蛊,加之自身极其深厚的修为,意外之下练就了不死不伤之身,自然,也不是完全不死不伤,你是继承自你父亲的体质,所受的伤会自然恢复,只要没人一击致命,你是极其难死的,而且,你的身体会在某个年龄停止生长,不会老去。”
凤逸有些头晕,眸子渐渐无神,太后看了锦一眼,锦调动银针,以剧痛逼着他听下去,“我心爱之人,名叫安尘,他曾是你父亲最忠心的护卫,是你父亲口中最好的朋友,当年你父亲身怀长生蛊被发现,是安尘以命相护,废了一身武功,弃了荣华富贵,拼死救了你父亲一命,可你父亲却刚刚得了安稳,便要杀了这个拼死救他的人,只因为他以为,安尘是这世上,除了他以外,唯一知道长生蛊的用途的人,”
凤逸努力认真的听着,只是身上阵阵疼痛,也没什么心思和力气去想了,只能将太后所言照单全收。
太后继续说道,“安尘好不容易逃走,你父亲竟然还派人追杀,我一直和安尘在一起,保护他安全,可仅仅在我进宫不到一个月,安尘便被你父亲派的杀手所害,我前去救他,他只剩下一丝气息,我用尽天下奇药,和锦日夜守护,依然没办法让他好起来,而且时常没有呼吸,
我等了十年,以为终于要送他离开了,上天恩赐,慕容灵却忽然出现,我一早也没觉得如何,可锦却告诉我,慕容灵她腹中孩子并非皇帝之子,而是你父亲的孩子,也就是你。”
太后似乎有些累了,凤逸比她累了百倍,既然话说了出来,锦便逼着他听完,“你承自你父亲的诡异体质,你的血是这世上最好的伤药,在你成年之后,你的血能救任何人于濒死,但安尘伤的极重,要你全身血液与他换血,你能保住安尘的命,而你父亲的长生蛊,则能救安尘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你父亲已死,长生蛊在慕容灵手上,你出生后,慕容灵死后,自然将长生蛊给了你。”
太后道,“八年前你从苏倾的地牢出去,在你濒死的时候我对你下了悬丝傀儡,以此逼你现在的师父以自身修为保安尘能多撑几年,撑到你长大成人,我和你师父打了赌,在你成年以前,他如果能为你解了毒将你带走,我便认命,如果他做不到,你就必须死,换安尘活命,
你师父明明答应了我,答应我会让安尘撑到你成年,可如今安尘,他的气息忽然衰弱,我只能逼你现在便拿出长生蛊,凤逸,是你师父要你死,是你师父不给你活路。”
凤逸无力的点点头,这故事总算听完,也总算知道为何太后去了一趟皇陵便发了疯的折磨他,但他却累的没有一丝力气,什么也不想多问,连师父的事也不想问了,只想躺下便永远也不要在起来了。
太后等了许久,见凤逸也没什么话说,更没有要交出长生蛊的意思,忽然笑了起来,道,“逸儿,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世,还知道你最怕什么。”
锦有些疑惑的看着太后,太后按着凤逸伤痕累累的手腕,轻声说道,“其实严刑酷罚你早已尝遍,虽然一直对你有很大影响,但你最怕的并非如此,而是”
太后话音一转,笑道,“你受得酷刑失血已经够多,但你最怕的,却是平平静静的感受着你的血在渐渐消失。”
被太后按着的凤逸微弱的颤了一下,他极其害怕失血,失血过多时会感到生命力在渐渐流逝,五感渐失,极其安静的时候,他便会觉得周遭全是黑暗,全是虚无,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怕极了这种感觉,当年也是这样的一个月,他活生生将自己逼疯,让凤零出现了。
这也是他比常人更怕失血,失血后比常人更加严重的原因,只是他一直藏的很好,没想到太后会知道他最怕这件事。
太后的手里拿着匕首,冰室里安静下来,每一块冰都是安静的,他无力的试图缩回手,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比起安静又绝望的感受血液流逝,他宁愿被太后动重刑。
太后轻易划开他的手腕,阿源走进冰室,太后将他手里的药灌在凤逸嘴里,随即吩咐到,“去熬能够补血的药。”
阿源看了一眼凤逸,随即转身离开。
凤逸的手被按在冰上,伤口不大,血流的不快,阿源也给他包扎了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只在手腕上洒了药,使伤口难以愈合,血便一直滴滴答答的留着。
他紧紧闭着眼,死死咬着已经碎成血色的唇,眼角雾气,忍不住化作泪滴流下,极其浓烈的害怕之下,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当着太后和锦的面,在眼角滑落。
太后问道,“你能坚持多久?”
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动作。
锦冷笑道,“以这样的速度,加上阿源的药和你特殊的体质,你能坚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在极其黑暗的地方修养三天,再次放血他能坚持四个时辰,以后每四个时辰便修养三天,当年苏倾便是如此,一个月无尽的黑暗,无边的寂静,他把自己逼疯了。
不过这次倒是还不如当年,他伤的太重,再加上当年留下的巨大阴影,一刻钟不到,他便开始出现了幻觉,似乎回到了之前的梦境,冰湖还是那个冰湖,湖边依旧坐着红衣凤零,他依旧是那么狼狈,甚至更甚,不过花儿没出现,梦中只有暴风雪。
他坐在石头边,等着凤零回头,似乎等了很久很久,凤零才终于回过头,说道,“你来了。”
他点点头,极其无力,“我不想回去了。”
“可是这里有苏倾,你不怕了?”凤零戏谑的笑了笑,随即抓起他的手来看,“哟,这可不比在苏倾手里伤的轻啊。”
他犹豫了一下,冰冷的风似乎沿着冰湖吹到了他的心脏,冰冷刺骨,他轻声问道,“就那么容不下我吗?”
凤零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在凤零面前的凤逸一直是很懦弱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
平静的红色眼眸中,红色似乎更加明艳了一些,其中除了如秋水般的纯粹还有一些隐藏极深的恨意,如同黑暗密林里的豺狼虎豹,时刻准备将人吞噬,凤逸很少会有这么浓烈的情绪。
冰湖上暴风雪加剧,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凤零,问道,“我就算逃,也没办法逃走是不是?”
凤零无法回答,凤逸又问,“是不是我和他们,必定有一方要死?”
凤零依旧不回答。
凤逸问,“当年杀了苏倾的是我吧?”
这次凤零点了点头,在凤逸的梦里,苏倾是最可怕的存在,他明明觉得自己杀了苏倾,可在梦里,苏倾一直没死,一直在折磨着他。
他平静的说道,“我能杀了苏倾,便也能杀了太后,能杀了锦。”
凤零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凤逸却忽然惊醒,明明梦的东西不多,但他似乎已经昏睡很久,冰室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唯一的光源夜明珠被取走了,冰室里又冷又暗,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回到了当年年幼之时,被苏倾关着的地牢。
恐惧像是穿堂的风,经过他空洞的心脏,化作一双大手,紧紧攫取他的呼吸,他拖着剧痛下无力移动的身体,努力的靠近铁制的栏杆,用以寻些依靠,黑暗之中无人看见,眼泪仿佛也发现了这一点,便肆无忌惮的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太后为什么执拗的认为长生蛊一定在他的身上,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总得至少将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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