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场大雨把山林洗刷得干干净净。齐国临淄的一处村落,格外安静。独有这间运来驿客栈里,听得见杯盏碰撞出的声响。
穿着一身湿衣服的赵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面、好汤、好牛肉。”他用汗巾擦了擦嘴,从背篓里拿出一捆竹简放在桌上,招呼掌柜过来。
掌柜笑脸相迎,“吃好了?”
赵全笑了笑,忍不住打了个嗝,“掌柜,我兄长家就在山下,你可知道从此地往返一次需要多长时间?”
掌柜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赵全的笑依然从容,“不消半日。”说完指了指桌上的竹简,“你可知屈原?”
掌柜先是摇头,又连忙点头。
赵全拿起竹简,目光中透露着喜爱,“那你一定听过《离骚》,它与《诗经》里的《国风》并称当世之风骚,此篇绝世佳作就记载于此简之中。”
掌柜摸不着头脑,赶忙插话:“内个,小哥,这碗面啊……”
赵全不理,“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
“内个,小哥……”
“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赵全说着站了起来。
“这碗面吧,也就是……”
赵全一把握住掌柜的手腕,“掌柜,此物乃是我以一块刀币所换。就暂留此处,待我下山找我兄长取些钱财付了面钱,再赎回《离骚》可好?”
果然应了掌柜那不祥的预感——「这特么是要逃单啊。」掌柜面露难色,“小哥怕是遇到了难处?”
赵全垂头长叹,“哎,我本是从楚国来看兄长,路上遇了贼人……”
“啪!”隔壁桌一身短打的张三把桌子拍得直晃,冷言道:“再风骚也得给钱啊。”
张三同桌的壮汉李四打了个酒嗝,满脸通红,闷声闷气道:“恶人也好,骚人也罢,吃了面就该给钱。”
赵全自觉理亏,声音更轻了些,拱手鞠躬解释:“两位好汉说的在理,只是现在我身上分文没有,你看看……那贼人穷凶……”
还没等赵全直起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四已经站在自己近前。就在赵全刚抬眼,忽被李四抓住衣领,“嗖!”一瞬间赵全已经飞了出去,“嘭!”消瘦的赵全像是一个没装满的麻袋砸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顺势又滚出了很远。边滚,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穷凶……极恶……恶呀……”还没等赵全的话说完,张三又跟上连续照着赵全的肚子猛踹几脚。
赵全“哇!”地一下把整碗牛肉面都吐了出来,看得出还不止这一顿,可能还包括早上那一顿吃的全吐光了。“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面、这么好的汤、这么好的肉……”赵全边擦嘴边流出的血边抱怨。
掌柜连忙上前扶起趴在地上的赵全,“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呢。”
掌柜盯着赵全脸上的血,吓得不知所措。张三又是一脚正好踢在赵全脸上,掌柜连忙拦住张三、李四,“两位大爷,这位小兄弟斯斯文文,定是遇到了难处,手下留情啊。”
张三拍掉衣服上的土,自豪地说:“我们君子教,向来先礼后兵。”
“锄强扶弱,惩恶扬善。”李四忙接话。
“教主常言,乱世再乱,理不能乱。我们既然每月收你的钱财,就应该护着你的生意。”提及教主二字,张三一拱手。
李四点指躺在地上的赵全,“像这种泼皮无赖……”
掌柜打断李四,手轻搭在赵全鼻孔处,大叫一声,“哎呀!没气了!坏了坏了!”
2
山林中有节奏地回荡着“咚”“咚”声。一阵风吹落几片叶子。富商季平一身平民打扮挎着包,穿梭在密林中。他隐约听见“咚”“咚”声,像是节奏分明的鼓声,又像是内心紧张产生的心跳声,他越发觉得后悔。他边加快脚步边喃喃自语起来,“这个老王,跟他要个账可真够难的,害我喝了那么多酒,耽搁了时辰,眼看天就黑了,万一遇上山贼……”话音未落,草丛里一串“沙沙声”让季平停下脚步。四个蒙面人把季平围了起来。
“此树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蒙面人甲挥着手里的刀大声喝道。
“反了,说反了。”蒙面人乙胳膊拐了一下蒙面人甲。
蒙面人甲愣住片刻重新说了一遍,“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留下买路财,打这过的话……打……打过……”
“反了反了。”季平忍不住纠正。
“确实反了,是这样啊,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蒙面人乙放下刀,耐心解释。
蒙面人丙看傻了,抽刀大叫一声:“行了,包!把包袱给我!”
季平下意识握紧了挎在身上的包袱,“我这包里都是些细软,真没什么,几位好汉……”没等季平说完,蒙面人丁一刀柄砸在季平面门上,血瞬间从鼻孔喷涌而出。
“废……废什么话,交……交出来!”蒙面人甲伸手就要抢。季平向后一躲,被蒙面人丙一脚踹在腰上,一个跟头翻到沟里,蒙面人丁提刀上步就要砍,忽然一阵狂风把众人眼睛吹得无法睁开。风停,安静……不,是死一般的寂静。“咚”“咚”“咚”,沉闷的声响越来越近。众人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粗布长袍的青年从山上走了下来,每经过一颗大树就用宽厚的手掌拍一下树干。每拍一下,树叶就像雪片一样纷纷落下。青年双臂的袖子挽起很高,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起,让人不寒而栗,掌力可想而知。他缓步从落叶中穿过,似乎风声都显得有些畏惧,越来越轻,越来越缓。
众人不语,季平打破沉静,“主角出场气氛拉满了啊!”
“啊?”蒙面人乙一脸疑惑,“谁?”
“赵安,你怎么在这?”季平擦了擦鼻血。
蒙面人丙用刀尖指着赵安道:“谁?你是赵安?当我们傻呢是吧!”
“就是,傻……傻呢是吧!”蒙面人甲也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