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啦,”我快活地接过侍者捧来的一大杯啤酒,避过女孩嗔怪的眼神,啜饮一口,为那在喉咙里燃烧的液体大声咳嗽起来,“泰隆去做那群武官的首领吧,我只要挂个虚名就好了——鄙人就是神罗皇帝,除去加上这尊贵冠冕之外什么都不需要做。”
卡特琳娜小姐不顾我的告饶,夺过还在吱吱涌出可爱气泡的酒杯,“你呀你,总是这么一副玩物丧志的德行。”
“乱用成语啊,”我亲亲她的额头,姑娘蹙了蹙柳叶般的蛾眉,“你应该说胸无大志。”
“真有意思,你应该去中学里做一个教书先生,而不是在这里舞刀弄枪。”
擅自被安排上另一项工作的刀锋之影先生耸了耸肩,“我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希望你不要因为无所事事而天天发酒疯,最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午夜因为莫名其妙的忧愁在桅杆上吊。”
“我从来不发酒疯的,卡特知道。”女孩嘟着的嘴巴好像一颗油桃,“我喝了酒之后只会哭。”
我拍拍她梳着油亮亮小辫子的脑袋,自以为帅气地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所以今天中午我们吃点什么?泰隆有没有拿到什么回扣请我们去下一趟馆子,毕竟我刚刚让给你了这么一个大肥差。或者说你让工地上的厨子给咱们单独做几道菜也可以,我觉得鸭蛋青椒炒东北大拉皮就很不错。”
时间如星斗,岁月似美酒。不过我并不爱饮酒,只是寻求什么东西来代替思瑞康伴我入眠。起初我以为不着边际的幻想能够成为我深夜里的抚慰,儿时读过的童书里,迷惘的少年骑着一匹梦做的白马,他的朋友,寻梦的老先生却再也不会做梦。终于我也许成为了一个所谓成熟的人,但我仍然会为我未来的妻子——这是多少个有星夜之后的未来——在灯影下好似倒垂的梨一般的乳房而感到羞怯;但我依旧将那柄名为饮血的剑束之高阁,只是因为我总是在臆想这奇幻的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通过温和的方式解决的,我总是天真得不像话。勃朗·达克维尔这位老绅士也许会对此提出某些异议,不过我如若撒哈拉沙漠之中流水般少得可怜的脑瓜几乎不会想到这搬起斧头砸掉自己头的倒霉蛋:记忆总是向前走,好像山那边的雨云。
嘴里哼着几年前的流行小调,我把手中的书本哗啦哗啦地翻动,目光却早已游离,于正披着一件衬衣对着妆台刷牙的女孩身边回荡。姑娘多彩万方的眉眼此刻少有地沉静下来,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也许是明早的餐饭。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卡特琳娜小姐咕噜咕噜,是在回答我,还是发出新的疑问?我不知道,我只是把手中的东西抛在遥远的窗边,那里并没有燃放从地平线升至天际线的烟花。指尖抚上她睡衣的系带,女孩的眼睛好似酷烈的帝王,宝石般星光熠熠。我与她镜中相视,姑娘拿起桌上的水杯漱口。
“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都知道。”她快乐地扑哧一笑,“下定决心了?”
“本来也许下定了,但你表现得这么像一个相声演员,于是我的决心又丢掉啦。”我伸手扯下女孩蔽体的薄衫,她仰面倚在我怀里。
“你的伤痕,”我吻她,“真让我为你感到痛苦与快乐。”
“所以那是痛苦还是欢乐呢。”女孩的眼睛蒙上一层软烟,春天的湖水初晴复雨。
“所以为什么要说所以呢。”
晨曙在不经意间来到我的掌心,今天并不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可这忠实的信使依旧宣告着明日的来临。怀中的女孩勉强睁开疲倦的双眼,她套上简单的衬裙,打着呵欠为我梳头,随后大声呼喊女仆给“少将老爷”送上早饭。卡特琳娜小姐挠着散乱可口的发丝,时不时说出一句奇妙的话语。不过我无心去听,我感觉自己的食量越来越少,少到吃一口菜汤就要涨腹欲吐。是了,我只是想要和面前玲珑好似苏式糕点的姑娘在一起罢了,但出于一个傻瓜的自寻烦恼,如今倒要向她道一声珍重了。
泰隆派了几个公差过来,他们在门房候着,其中有没有原本应该归属我管辖的士卒呢。太阳躲在云层之后,可时钟告诉我它愈升愈高,开船的时候就要到了,斯维因在昨日为使团践行,我并没有被劝进一杯酒。可是女孩子的眼眸告诉我,她难过地都要落泪了,于是我把她拢到了手心里,希望能听她说句话。
“请不要忘记我哦。”
卡特琳娜小姐究竟有没有说出来这句话,我并不能确信。但我那可怜的、却是我人生主宰的记忆告诉我,这位在世界上与我最为亲密的姑娘已经加冕为我心脏中的诸侯。直到它破碎的那一天,女孩好似烈火般艳红的玫瑰,将要带着刺痛与美丽永远生长在这片园地里,哪怕我已乘着快舟渡过一程又一程的山水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