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要靠理智来维系习惯,不然便会因秦暮楚的心绪南辕北辙。
从我的宅子到不朽堡垒的宫桥,骑马要十五分钟;从我于圣人的故乡出生到在异国的朝廷加冠,人生要二十年。我立在昏暗的堂前,数门下的石阶。从这里到那深邃的食人地牢,达克维尔年轻时走了多少步?从议政的座位到尖塔的望台,暮老的斯维因踏了几百级台阶?我的右手默不作声地把玩着佩剑的长柄,美丽而骄傲的她不回答。熙熙晨曙,攘攘人声,我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去北市场跑步:那儿的菜贩叫的比诸位更好听,累了还能讨一个西红柿解解渴,虽说它是茄科茄属的植物,与柿子是八竿子才能打着的亲戚。嘿,朋友,我喜欢西红柿,或者叫它番茄——Solanum lycopersicum L.当然更加专业——我并不是生科学生,我只是喜欢吃这种舶来的果菜。
从厅堂里走出来一个大柿子,油光滑亮的,如果再在脑门上撒点白霜,就更像晋省的雁过红了。其实我并没有吃过这种柿子,我只在太行山东尝过土产的所谓大磨盘柿,那是秋季独有的滋味,甘冽而沁着一丝寒意。在我还是一个佩带红领巾的小孩子的时候,家里是要先将柿子用苹果催熟的。后来在书上读到,成熟的香蕉可以释放更多的乙烯,于是美妙的想法此刻来到我的脑海:我要拜托某位当权的大人物,比如我的未婚妻卡特琳娜,在自己的采邑用同一片园子种植苹果、香蕉与柿子:我准备将这片园地命名为联合果品,但我是一个善人,我并不愿土地与河流被工人的血染红——哪怕他们的祖先曾用来自那些神秘帝国的土著的血染红过同样的河流与土地。这些伤感的轮回,即使哥伦比亚父亲河边密林里的鳄鱼与浊水中的海牛听了也会盈湿眼眶,为了什么呢?失去的家园,猎人的枪弹,还是那无休止的仿佛泪水的雨?我不知道,但是今天诺克萨斯的首都确实滴着微雨。我转头望向那只大柿子,他正捏着半支皮尔特沃夫生产的香烟——很是遗憾,诺克萨斯并没有卷烟厂,只有种植烟叶的农民和被种上烟草的土壤——斜着眼睛看我,或者说看我腰间佩带的长剑。
看来我面前这位大柿子,或者我学术性地将其称作柿科柿属的Diospyros kaki Thunb.先生,有一副见过世面的好眼光,虽说他并不需要见过多少世面,只需要看到过故去的老勃朗·达克维尔挥舞过这把剑就够了。这当然是把好剑,即使她贪婪又残暴,每次出鞘都要渴求血肉的献祭。而且这是一柄尊贵的剑,如干将之于楚王,太阿之于秦皇,倚天之于魏武,她是诺克萨斯统领的佩剑,不朽王座的同僚,如今却温柔而安详地睡在我怀中——斯维因这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憎恶她,将她赠予了不自觉中贪冒塞恩先生功劳的Mr雨。
“你是钱塘苏小小吗。”我轻声询问她,感到喉咙干涩哽咽,我应该随身带一把搪瓷大茶缸的。
男人向我走过来,翘着兰花指的左手夹住那支细长的烟卷。真是令人厌烦:人类最常常犯的错误之一便是认为眼前人说话的对象是自己。讨人喜欢的饮血剑察觉到了我的烦躁,她真是一位机灵的姑娘——于是她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用那温柔的剑身抚摸我的指尖:割断那人的喉咙吧,让这个讨厌鬼在下着的雨水里打滚,用血给我们跳一支华尔兹,雨先生,你说好不好呀?
我本是一个狂人。
剑影飞起来,我莫名想到之前吃芒果的时候,总是要用一把锋利的小刀把它的皮割开。某一次在高中的宿舍楼里,我快活地切开了一颗青红色芒果美丽的表皮,同时也划开了一根手指。
那支香烟被高高抛起,燃着的红点划过一道并不美丽的折线,落到庭院里的积水中。
“抱歉,我有支气管炎,不能闻烟味。”我微笑,向他鞠躬,将饮血剑插回腰间。她只好埋怨我的薄情寡意,借烟雨色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扭捏姿态。不过冷酷无情的我有着一颗为美丽女子的不快而兴奋的丑恶心灵,即使这薄如蝉翼的阔剑在旁人眼中或许并不那么美丽,我依然因为自己仍存有一点不多的理性来拒绝她对鲜血的渴求而沾沾自喜。这是多么美妙的一场征服,人类最初反抗耶和华的时候便是食下了名为智慧的果实,产生了明辨是非的思想——这令我厌憎的万物之灵,从此在蛮荒兽群之中直立起来,以区别自身于尖牙利爪的大猫和浑身绒毛的猕猿。
现代科学考证,最古老的人类大概起源于非洲大陆。我们不妨假设达尔文先生的进化论是正确的,那么伊甸园或许也应该位于非洲。一条坏心眼的眼镜王蛇,或者是树眼镜蛇也就是所谓的mamba,诱惑和它同样生活在树上的古猿夫妇落到地下来。它成功了,世上便有了Homo sapiens。远在天竺的乔达摩·悉达多或许也是这样一位古猿,他正坐在菩提树下吃香蕉,忽觉惠风和畅天地化清,于是长啸一声,路过的阿三们误以为是高人坐而论道,于是以讹传讹,吟诵起“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法号。我当然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不过我尊重那些教宗神职,他们是最伟大的心理学大师,依靠播撒奶与蜜的谎言养活自己。可诺克萨斯的层云还在落雨,浇灭了妄图焚烧教堂与寺庙的火堆。
那个长着一副平庸容貌的老男人脸上浮现出一副少女似的羞涩而腼腆的笑容,天哪,一位守旧的、好似从路易十一宫廷里走出的前朝勋贵,怎么会对当今皇帝的近臣——而且还是武夫,露出这种除去爱情很难解释得通的傻笑?大概是因为他害怕我手中的剑罢,我如是解释道。对于一个刚刚差点将自己的胳膊砍下来的弑君者,除去疯疯傻傻的卡特琳娜,其他人都不应该有这种表情,我愤懑地想。刚刚就应该把那只夹着烟的手剁碎,和洋葱、柠檬、朝天椒拌在一起泡一泡,喂给看军营大门的狗子作一顿加餐。这样诺克萨斯的人们便会知道在公共场所吸烟的不好,不仅对肺部不好,而且对拿烟的那只手也不好;诺克萨斯的狗们也会知道,如果努力工作的话,便能得到某位贵族的赏赐——就像法国黑松露、伏尔加河鱼子酱一样的索多玛泡椒公爵。
我只好向这个令人讨厌的诡秘男子开口:“请问您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吗?”我当然在祈祷他能够回答自己只是闲的没事做,出来透透气——在斯维因大权独揽的不朽宫中,其他的军贵政要自然毫无用武之地——然后自觉地迈着小碎步子回到那间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书房里面去大吸特吸一手或二手烟。或者这个人除去很没有素质以外,也很没有同理心——我并不会对此感到意外——并没有看出来我对他的厌恶而自惭形秽,但至少他应该让出来一条路,让我有回到口舌之辩的擂台上接受各位反对派们毫无章法的群起攻之。
可是他并没有如我所愿表现得像一位守礼的绅士,而是继续展现出那惶恐而羞涩的笑脸,好像一个面对公婆责骂的小媳妇,这真是令人作呕啊,我不得不感叹。当人们的行为举止背叛了自己基因之中的编码时,便会激起旁人冷眼间不自觉地嘲笑与蔑视。索多玛与戈摩尔的覆灭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既然无法将自己的双螺旋传递下去,只好被自然选择遗弃掉——这法理的威力,更甚于耶和华降下的硫火。最鼓吹LGBTQ-Plus主张的激素制药公司,也不过是在经济泡沫的时候做一场只与Ameri dollar有关的生意,当泡沫破碎掉的时候,即使最左倾的革命老区、Victe魂牵梦萦的Paris,也会被极右翼的庞大选票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