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肾方?”李渊倒吸一口凉气。作为医生,他太了解活体取肾的痛苦和仅存一个肾器官的危害,他不相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奉献出自己的一部分。这几年,他作为医生,确实遇到过有人为了钱卖肾脏的例子,可大部分人都愿意自己健康、家人健康。
对于出现在他手术台上的那些器官来源,他不能问,也不敢问,问了除了给自己增加麻烦之外,没有任何好处,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些年,他已经麻木了,他把手术台上的人看做他的工作对象,他只想好好钻研自己的专业,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他不相信对方仅仅为了吸引他的同情心。
“我是想告诉你,这就是不顺从的下场。”范志强的手触摸着那蜈蚣一样的疤痕。
“答应他们的要求,你就还是那个拿着手术刀高高在上的医生。不答应,你就是躺在医生跟前的‘肉’,一块予取予求的活人器官库。需要什么,都会从你身上来摘取。”
“你是个天才研究者,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青春来让你实验、试错……可是一旦你选择错了,没有了以后,还谈什么理想、抱负,以及你父母的平安喜乐呢?”
“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是丧尽天良的……”李渊无法接受他的话,和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所受的教育背道而驰,他艰难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你做学问确实很厉害,可是做人太单纯。你以为你以前做的那些就不违反人伦道德?你只是不知道,或者不敢知道,并不代表你没有做过。你这双拿手术刀的手已经不干净了,又何苦纠结于替谁干活呢?”
“可是——一旦事情暴露,唾沫就会淹死人的……”李渊迟疑着,医者仁心,他实在不愿意这样明目张胆做这些昧良心的事。虽然这样的事,以前他感觉也会有。
一次给一位老人做手术,老人年逾花甲,可却换上了一个年轻人的肺。肺源从人体上取下来,仅30多分钟就运到了手术室,这绝不可能单独一个人或花点钱就可以完成的。
范志强看出了李渊的顾虑。
“你害怕被人戳脊梁骨?被人唾骂?他们骂的不是你,而是自己不公平的命运。如果他们成为特权阶层,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长寿得长寿,你觉得他们会骂你还是感谢你多一点呢?”
这句话,的确把李渊问愣住了。底层民众之所以不平,绝大多数不因为规则的不公平,而是因为规则偏向的不是自己。如果自己是那个金字塔顶端的人,还会去关心底层蝼蚁一样的人命吗?
范志强的确把普通人的人性看得很透彻。
人心,是最难经受考验的东西。
李渊闭了闭眼,所有人都在权衡自己的利弊,自己不也如此吗?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你或许不怕死,可是你父母呢?他们年纪并不算大,你母亲前几年刚办理了退休。他们既然把你调查了个清楚,你觉得你的父母、甚至亲属,都能逃脱厄运吗?你看看新闻里、网络上的一个人的不幸,导致全家人的不幸,可是这巧合多了,你就不怀疑不是巧合吗?”
李渊的面部神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我的事,为什么要扯上我家里?”
范志强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撇了撇嘴,说:“你在跟我讲道理吗?如果这世界容得你讲道理,你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儿,不是吗?”
李渊终于无话可说了,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声音:“我听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