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三月十四日夜。
皇城春寒料峭,西苑豹房一片寂寥,从去年十二月万岁吐血晕厥后,万岁身体每况日下,无法视朝。
转春之后,万岁行将朽木,药石无医。
豹房里侍奉的宫人愁云惨淡。
万岁没有子嗣,储位空悬,大太监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投献,小太监勾连宫外,谋求出路,皇党形单影孤,一片哀鸿。
大行之日临近,万岁寝宫门可罗雀,来往宫人如避瘟神般避开这座宫殿,万岁偏偏吊着一口气尚未大行。
他折腾一生,和朝臣势同水火,与太后关系极差,又没有皇储可以倚仗,害得大伙儿如浮萍般无依,这样的主子,谈何效忠?
庄严大殿中,万岁死期将至,身边竟只有两个太监随侍,媵妾想随侍却被赶走。
二人安静守在御榻前,等待皇帝大行,博一场富贵。
“水!”
这时,御榻上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难受,好难受啊……”
躺在塌上的朱厚照,瘦成了皮包骨,已经闭上的眼睛忽然转动起来,嘴里发出呢喃的声音。
守在床边的太监陈敬和苏进对视一眼,悚然道:“回光返照?要不要再传讯前朝?”
“不行!”
苏进拽住陈敬,又有几分惊恐地瞥了眼朱厚照:“你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谋得此差事,晏架消息刚刚传出去,若横生变故,前朝必问罪你我,届时富贵难保……”
他恐惧的眸光化作一丝杀意。
“你疯了?敢弑君?”
陈敬恐惧道:“太监本是家奴,投靠前朝,背弃皇爷,已然不忠,新君继位,必不会重用咱俩。”
“为了一场虚名富贵,为那群伪君子效死力?他们的保证又能兑现几分?”
“咱俩保住富贵,不被清算即可,别妄想太多!”
苏进收敛杀意,却仍有不甘:“皇爷两次落水,去岁祭天吐血,又熬了这么久,真龙护体,元气尚在。万一咽气是假,再次睁开眼睛,以皇爷之聪慧,你我必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说该怎么办?”陈敬顿时没了主意。
若是忠心的太监,皇帝醒来,他们受益极多,偏偏他们背弃了皇帝,投注前朝。
这些年为皇帝争权,早就把前朝得罪死了。
皇帝病重后想免遭清算,只能摇尾乞怜,联合大太监张锐,和前朝谈妥,守着皇帝大行,伪造遗诏,事后二人隐姓埋名,离开政治漩涡。
半刻钟前,二人发现皇帝晏架,不敢声张,也未经太医查验,就把消息传出了豹房。
谁想皇帝忽然说话,横生波澜。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会儿前朝已经收到消息了,若再反复,前朝如何信任咱俩?”
“你也说了文官嬗变,若不遂他们的意,你我下场岂不凄惨?”
“反正已经不忠了,干脆不忠到底!”
苏进慢慢看向皇帝,凶光闪现,怪只能怪您没儿子,咱们这些没根儿的东西,也就没了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