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苦绝虽然主要源于边境外的混乱,但帝国内部的因素也不得不提。帝国整体上更像是一个神权统治下的国家,因此在帝国人的行为里,神性远远超过人性。吹嘘违背祖宗之法以达成新生的思想不大可能出现,事情也倾向沿着古老的方式进行,尽管这些方式在面对问题时不一定应对得当。正因如此,即使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帝国结构已变得如此庞杂,很多系统还是在旧的基础上缝缝补补。比如运输,如今依然只有水路这一条选择,由此导致物资调运、信息递送都变得格外艰难。但不得不说,帝国内部的几大水系和贯穿其中的密集运河,整体设计着实是令人吃惊的,值得以后讲讲。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帝国的水运并没有涵盖边界地区,这极大的限制了边境同内部世界的交流。纵然戍边从来是份苦差,但做到这般决绝很难让人相信没有深层的原因。一种可能的猜测,帝国内丰富的资源是异族人贼心不死的主要原因,因此帝国必然不希望将资源展现在他们面前,更别提异族人长期生存在恶劣环境之下,从小崇尚武力,又以劫掠为生,如果让其得以抢夺资源和通过便捷的水路深入腹地,帝国有多少胜算都是存疑的。另一方面,境内的富饶和境外的荒芜对比鲜明,丰富的资源如果能通达边境地区,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外流,即便再坚实的边境墙和向死而生的戍边人,可能也抵挡不住蠢蠢欲动的人心和巨大的资源差带来的流动压力。基于这些可能的原因,帝国不得不选择牺牲这些戍边人的权利以获得更大的整体利益,解决方案便是划出宽阔的缓冲带,也可以叫无人区,并训练他们适应贫瘠的环境,同时灌输一种向死而生的荣耀信仰。假设现实当真如上述猜测一样,除了此下下策,谁又能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想必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些办法也早就一一尝试过了。
在过往无数次异族和戍边人的争斗中,异族人往往是无功而返的,但最近一次的小冲突稍微有些不同。成事往往需要天时地利又人和,这条准则放到异族人身上同样适用。在经受洪水的长期浸泡后,一小段边境墙在恶劣的环境中维护失度,逐渐松软到几近垮塌。在洪水中顽强求生的异族斥候偶然发现了这处破绽,便迅速招来了小股的劫掠队伍,而戍边人本就沉重的盔甲在泡水之后成了此刻最大的累赘,狡诈的异族人见此情形毫不恋战,长途奔袭,只遇到少数抵挡。经历几次短兵相接,跨越一大片沼泽地,异族人成功抵达水草丰美的运河边,并找到了帝国后方的粮草补给。小股部队难得有机会如此酣畅地大肆劫掠,于是在此短暂修整。这些异族人在艰苦的边境外经受过千锤百炼,经历过比帝国内残酷万倍的生死竞争,也因而有着比帝国人更强大的繁衍能力,充足的资源让他们得以迅速扩充人员,并补足了军备。
当戍边人提着敌人的盔甲迈着沉重的步子到达运河码头上报军情时,一个异族斥候早就顺流而下准备深入嗅探资源,但很不幸,他撞上了在运河巡逻的警卫。警卫拦住这个不速之客进行盘查,并惊讶地发现异族斥候身上有个熟悉的图腾纹身,在他被训练掌握的有限知识里,这个图腾代表的正是一年前入侵并造成严重破坏的异族人,于是警报被敲响。附近的士兵闻讯前来,在核对异族人的信息后迅速回营召集部队,并根据一年前对那场战争记载的残余印象,挑选了特制的武器,即时赶往戍边人报告的入侵地点。当士兵们发现在运河边修整游荡的异族人时,不等松一口气迅速登录,虽然这样的战斗对他们来说太容易了。他们在岸上将敌人团团围住,用自杀式的冲锋陷入敌阵,特制的武器轻松穿透了异族人的盔甲,这股入侵势力几无还手之力,很快被歼灭。不得不提的是,无畏的行为也带来了相当的伤亡,但帝国和士兵本身在应对此类入侵时,似乎都只在乎结果,并不考虑代价,这些士兵的名字最终也不会被记录。
当然解决问题永远不可能那么简单,战斗的畅快只能带来暂时的胜利,而垮塌的边境墙和狼藉的战场随时可能引来新的入侵者。于是大批的戍边人从周边被征发,他们要在短时间内顶着洪水浸泡修复好受损的边境墙,而筑墙的材料,就是他们的尸骨本身。此时的边境已经人满为患,而资源依然匮乏,免不了导致更多的折损和死亡。与此同时,清道夫们也被安排过来清理战场。战场里的士兵和异族人尸体相互枕藉,腥味熏天,流血和蚊虫污染了周边的土地。清道夫们必须尽快收拾残局,并警惕诈死的异族人,不然这片沼泽可能会彻底变成不毛之地。由于边境地区的阻隔,战场的垃圾只能通过运河运输到帝国内部集中处理。而水道运输之慢是无法解决的,即便清道夫们竭尽全力,腐烂的尸体和横流的臭水还是要存在很多天,以至于不得不召集周边的工匠临时建造了一个大仓储,并加凿几条运河到附近。即便如此,渗漏到周边的污染和武器残片,还是对周边地区的帝国人生存造成了影响。
但像这样的一场入侵事件,只能算是小规模的冲突,而摩肩接踵赴死的戍边人,残缺腐烂的无名士兵,日夜不休的清道夫,以及遭受无妄之灾的其他帝国人,都成了的牺牲者。而这样稀疏寻常的小事,正在帝国的各处时刻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