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月光从它破碎的云衣中伸出双手,粗暴的撕扯着大地嶙峋的脊梁。
浅灰色的河水顺着曲折的河岸,缓慢地流向未知的远方。
月光下一叶黑色的小舟掺杂着呜咽的风声,将平静的水面荡开一道口子,泛起水纹,在两岸留下印记。
月光洒落在舱底躺着的少年脸上,他看上去大概也就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岁月还未来得及在他脸上留下过吻痕。
白晢的皮肤让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羸弱,瘦削的身子此刻正蜷缩在一起,与他紧皱的眉头一起无声的诉说着身上的痛楚。
在光线的刺激下,他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两只眼睛很快就慢慢睁了开来。就像是一个人小心的打开首饰匣,一对蓝宝石似的珍宝就显露出来了。
他的眼睛并不像大多数亚托斯特人那样,蓝的那么深邃,像是大海上汹涌的波涛一样。而更像是雨后的天空,明媚并且纯粹。
但此刻这颗明珠却被蒙上了一层灰尘,他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些困惑。
“我这是在哪?”
他缓缓地抬起头,只觉得后颈一阵火燎燎的疼,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的砸了一下。
就刚才这么一动,让他痛得差点叫出声来,于是他试着站起身,这才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用绳子粗暴地捆着。
并且因为长时间的捆绑,手腕与脚踝处都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红肿。再经过刚才他这番折腾,绳子捆得更紧了些,现在已经深深的扎进肉里。他一时没忍住到吸了口凉气。
嘶——
也就是这一声惊扰到了船上的另一个人,从刚开始他就一直站在船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他的全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下面,凭借微弱的月光,隐约能看见隐藏在兜帽下的银灰色面具,泛着冷凌的金属光泽。
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神秘,就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听到船舱发出的动静,他用脚在船板上一跺。皮靴和木板碰撞发出咚的一声,在空旷的水面上显得尤为响亮,将躺在仓底的少年吓得打了个机灵,小船也随之停了下来。
神秘人从船头缓缓的走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仿佛打在少年的心里。
当他停在少年身边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下来。
少年连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期待他也许并未发现,尽管他自己也知道,这并不现实。
“呵,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我以为你会一直睡到死,那样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
毒蛇盘踞在少年的头顶,森然的吐着蛇信,就好像一个看不见的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慢慢收紧。
少年一动也不敢动,恐惧让他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神秘人干笑了几声——用一种像是手在玻璃上划过的刺耳声音笑着。
少年双眼依旧紧闭,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捏住肩膀翻了过来,一双强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衣服,把他从甲板上提了起来。
这时,他再也装不下去了,连忙睁眼,向后看去。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这双骨节粗大的手用力丢了出去。仓促之中,他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手背上纹着一个黑色的图案。
两条毒蛇缠绕在一把剑上,像是哪个古老家族的族徽。
在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少年重重的砸进水中,溅起数尺高的浪花,冰冷的河水在一瞬间包裹住他的全身,带来彻骨的寒意。
他刚把头露出水面,准备大声呼喊时,一个水花打来。
腥臭,浑浊的水流一下子灌进嘴里,让他痛苦的想将肚子里的胆汁都吐出来。
但喜怒无常的河灵显然并不想这么快就放过手中的玩具,原本平静的水面陡然间变得汹涌起来,连续翻滚的水流,让他向狂风骤雨中左右摇摆的树落叶一样。
他绷紧身子挣扎着,试着浮出水面,但绳子的限制和被水浸湿后沉重的衣物让他活动起来,越来越乏力。身体也逐渐开始向下沉去。
当河水浸没下头顶时,他已经彻底绝望了,尽管他想不到究竟是谁想治他于死地。
四周的黑暗浓烈到不真实,像是有无数挥舞利爪的怪物,隐藏在阴影中,想要将他撕成碎片。
长时间的窒息让他大脑缺氧,意识也逐渐模糊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身体也极度疲惫。
恍然间,他仿佛在四周漆黑的水底看到一丝光亮,像母亲温暖的手一样抚摸着他的身体。
他好像又恢复了几分力气,连忙睁眼再看。
一座仿佛只存在于幻梦境中的日落之城,猛的出现在他的眼前,玛瑙石做墙壁,高耸的塔楼,辉煌的壁画……
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像肥皂泡般虚幻不真实。
“看来今天圣德约特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这是什么声音,少年心中想着并努力将头抬起,他好像看清了说话者的相貌。但当他想要回忆时,突然剧烈的痛楚在他的大脑扩散,像一个人用烧红的铁锥刺了进去,不断搅拌,并带出了什么。
他开始痛苦的抽搐眼前不断浮现起一些奇怪的画面。
银色的面具,黑色斗篷……
“啊……”他开始忍不住哀嚎,
双蛇之剑,日落之城,契约者……
“啊……”他抱住脑袋拼命地叫唤。
契约,契约,印记……
“查尔斯!查尔斯!查尔斯!”
“查尔斯!”
一个着急且急促的声音突然传到他的耳边,将他从这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拉了回来。
他缓慢地睁开双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才安心下来,随后用手撑着床板,倚着枕头,慢慢地将身体挺起来坐直。
尽管现在正处严冬时分,呼啸的北风不断拍打着紧锁的窗户,发出哗——哗——的声音。
但穿在他身上的睡衣却已经被汗水浸湿,蓬松的头发现在也紧贴前额,嘴中不断喘着粗气,就好像他刚才一直在奔跑似的。
他的眼神还透露着些许惊慌,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梦里缓过来。
“亲爱的你脸色看上去很差,是做噩梦了吗?”
站在他床边的是舅舅家的女仆海曼斯·新西亚。她的手背很粗糙,看得出来是一个经常会做些粗活的中年妇女,虽然说话有些粗鲁,但待他很好。
她的父亲原先是个酒鬼,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这里,已经住了几十年,照顾他们这家人的起居。
查尔斯努力向她挤出一个泛白的微笑,安慰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