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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傅府,小池。

谢如意站在池边,看向平静无波的一池春水,水里种着一池的荷花,此时虽然只有亭亭绿叶遮天蔽日,但再过不久,那些含苞待放的荷花便要迫不及待地次第开放了。

整个京城之中,大约也只有傅府中有这样的一片荷花池。

然而谢如意喜欢在小池这边待着,倒不是为了这样的一片荷花,而是喜欢水中时不时跃出水面来的锦鲤。

此时是暮春时分,小池边上的垂柳已经逸出一些白茫茫的柳絮,随着不时吹过的风,渐渐地远去。清风掠过,吹咒平静无波的水面,沉寂在水中的鱼儿跃出水面,时而聚成一团,争抢着被撒入水中的饵料。

谢如意的目光随着游鱼起伏不定,抬手间又是一把饵料撒了出去,池面闪过点点波光,鱼群四散而去。她拍了拍手散去手间的碎屑,自有侍女奉上干净的帕子,谢如意接过,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从此处看去,四角的天空从边缘开始染上橙色,再过不久天空就会转为灰蓝,于这样的天空之中,飞鸟掠过,安静而无声。

看这天色,大概是申时了吧?谢如意敛眸,估摸着问道:“这个时间……小公子该下学了吧?”想起傅贺君,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总算有了一抹笑意,那个孩子,今天总不会又逃学吧?

“是,夫人,您要去接小公子吗?”侍女低着头,态度端正,很守规矩。

不是熟悉的声音,也不是熟悉的人。若是秋棠,怎么也不会多问上这么一句。谢如意这样想着,多看了几眼,那侍女低着头,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她定了片刻,摆了摆手,“不用,阿君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接着,谢如意又扫了侍女一眼,很是随意道:“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是,奴婢名叫春柳。”侍女低着头应声,毕恭毕敬,好像谢如意会吃了她似的。似乎是怕说得不够清楚,春柳又补上几句,“秋棠姐姐上个月许了人,我是老夫人调过来替她的。”

是了,谢如意这才想起来,上个月,她才给秋棠备了嫁妆,送了贺礼。

她怎么就没能记起来呢?谢如意有时怀疑自己莫非是已经老了么?明明她才二十八岁,可是,自从嫁进傅府以来,这样的日子,这样无趣的日子,一日复一日,她早就不记得过了多久的日子,自然也不记得每天都干了些什么事。

细想起来,从她嫁到傅家以来,大约有十年了吧?嫁进来的第一年,秋棠还是个咋咋呼呼的小丫鬟,每天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话,后来大了,就文静了——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越来越安静?——如今秋棠都已经嫁人了。真让谢如意忍不住慨叹,岁月如梭啊。

谢如意不免叹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面前的小池却平静无波,看不出有任何流动的痕迹。唯有池鱼优哉游哉地沉在水底,不时跃出水面。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会让它们满意吗?它们是否也会想要经历一番大江大浪呢?

“春柳是吗?”谢如意看向安静沉默到一丝不苟的少女,忽然开口,“抬起头来。”

春柳没做声,有些拘谨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地抬起头。她生得很清秀的一张脸,如本人一般,腼腆,青涩,但是耐看。

谢如意仔细端详了几秒,看着小姑娘手指慢慢绞着衣袖,紧张兮兮的模样。

谢如意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少年的声音,于是她便笑起来。

“阿娘,阿娘,我来啦——”

随着急促的喊声,一个五六岁的少年飞快地冲了过来,然后被谢如意眼疾手快地一把抱进了怀里。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阿君。”谢如意有些无奈,眼角却都是轻快的笑,“怎么跑得这么急,让你祖母看见了怕是又要罚你。”

傅家是书香世家,傅老夫人一直希望后辈能温文尔雅,稳重知礼。

可惜这一代的傅家子弟多少有点叛逆,唯一的男丁傅哲幼时最好习武,还没加冠便跑去江湖历练,最让老夫人不满的是娶了一位江湖女子谢如意。而傅贺君则是活泼得过了头,聪明倒是聪明得很。

“我想你了嘛,阿娘。”傅贺君完全不理会,他是从不怕老夫人的,更别提还有阿娘在。凡是谢如意在的时候,傅贺君总是黏黏糊糊的,像块软软糯糯的年糕,屡教不改。

“阿娘也很想你。”谢如意蹲下身,帮傅贺君整整跑乱的衣衫,一面不怎么放心地道,“你要是被祖母罚了,阿娘可是会心疼的。再说了,祖母也是为你好。对了,你今天上学上的怎么样,没欺负先生吧?”谢如意看向傅贺君,想起他曾经的丰功伟绩。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过调皮,从前年给他请了先生,傅贺君上课时不是打瞌睡就是捉弄人,亏得先生脾气好,不然早就被他气跑了。

“当然没有啦,阿娘。”傅贺君故作可爱地眨眨眼,指着自己,“我这么小,怎么欺负得了先生!而且我很听话的,先生今天还夸我了呢!”

“是吗?阿君真厉害。”谢如意半信半疑,还是顺着傅贺君的意思夸了一句,一面拉起傅贺君的手,终于想起什么来,“对了,你秋荷姐姐呢?”

秋荷是傅贺君的贴身侍女,一般都是秋荷领着傅贺君上下学的。

“……这个嘛,额。。”提到这个,傅贺君眼神飘忽,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秋荷,秋荷姐姐跟先生在谈事……让我自己来找阿娘……”

“嗯?”阿君实在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这样想着,谢如意默默看向傅贺君,“所以,你是趁着秋荷姐姐跟先生说话的时候,偷偷跑过来的?就算你急着见阿娘,也该告诉秋荷姐姐一声啊。”

说人人到,不远处,一个穿藕荷色衣裳的姑娘加紧步子赶了过来,一面喘息一面舒了口气:“小公子,你可叫我好找。”

“秋荷姐姐,”见她这样,傅贺君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黏黏糊糊地凑上去,抱住秋荷的大腿,软软糯糯道,“不好意思嘛,我实在太想娘亲了……”

秋荷无奈,只好抬手揉揉傅贺君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就这么粘着夫人,多等一时一刻都不行?”

“不行,”傅贺君很是认真,“我跟阿娘约好了,而且已经到下学时间了。再等一会儿就该耽误用晚膳了。”

谢如意和傅贺君约好了一起吃晚膳,这算是谢如意从家里带来的习惯。

谢如意没嫁过来之前,家里没有傅府这么多的下人侍候,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每天发生的趣事,谈谈诗词歌赋。在傅府的时候不可能天天这样,谢如意就只和傅贺君约定,每个月就只有这么一次。

所以谢如意和傅贺君都很期待。

傅贺君这样说了,谢如意实在没办法训斥他,只好替他跟秋荷解释,“真是辛苦你了,秋荷。我跟阿君确实有约在先。他大概是着急了点。不过,”谢如意又拍拍傅贺君的脑袋,告诫道,“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要是夫子告诉了你爹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