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燮眉间涌上愁思，将烈酒一饮而尽，心中已有了想法。不经意间就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两坛酒也是早见了底。

一盏茶过去，外面响起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瞬间提高了警惕，眉心一皱，竖起了耳朵。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像一头凝聚起力量的猛虎，让老杨头微微一怔，不由得愣在原地，常年身在昊都的经历告诉他此时应该保持沉默，于是便很有见地的静默无言。

片刻后，齐燮霍然起身，他能确定那是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屋顶疾速而过，且人数还不少。雨夜出没，目的定然不单纯，若是江湖恩怨，他倒也无需理会，然而要是一些违禁之事，那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更何况是这个混乱的夜晚。一把拎过酒袋，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毫放到桌上，也不理会欲言又止的老杨头，几个大步就跨出了酒肆。

酒肆外依旧冷得厉害，齐燮定了定神，循着刚才的脚步声，足下一使力，用起轻功跃上屋顶追了上去。提着一口气连追了三条街，才在一处宽敞的巷道里看到约莫十几条黑影在雨中静默的对峙。死水一般的寂静中，雨声淅淅沥沥越发欢快，点点落在人的心头，连血腥气都被冲散了不少，凌厉的长风陡然卷来，黑色的袍子在寒风中烈烈翻卷，暗夜中，被团团围住的几人脸色苍白，紧绷着身体犹如惊弓之鸟狠狠盯着面前的狩猎者，皆眼神凌厉，面容带煞。

“华映，束手就擒吧，念在旧识一场的份上我们给你个体面。”

银白的细雨帘中，齐燮戴着一顶从老杨头那里顺来的雨笠蹲在屋檐上眯眼远眺，面色沉静，但听到男子开口后他深吸一口气，紧锁眉头。这个声音他还是有些熟悉的，是当日带他去接手北漠探子的列冠云，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依旧是本宗家事？齐燮心头疑云密布。

华映冷冷一哼，嗤笑道：“我已经如此狼狈不堪，还需要你给的体面？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打算通过我找到叶宗主，我看你们才是妄想！一群忘恩负义的小人！”说着狠狠啐了一口。

列冠云笑了笑也不生气，甚是坦诚道：“华映，知小义而无大节，非我们入风渊宗的本意，你看看这些年，叶雾把它当做什么，不过是贩卖谍报牟取暴利的地方而已。我们这些人都是什么出身，没有风渊宗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卖掉，可是你不想想还有多少人身处地狱般的沼泽生来就没有希望，反正我想打碎它！”

丝毫没有遮掩的露骨之言，华映微微发怔，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嗤之以鼻道：“现在又怎样，姓姜的照样不还是给母国谋利！”

“华风主，你这可真是信口雌黄了，怎能凭空污人清白呢？何况风渊宗原本就是为国谋利的公器，而不是为己牟利的私器，跟着叶雾这么久，连宗律都忘了。”雨夜中，姜韫啧啧轻叹，一身白衣飘逸灵秀，撑了一把墨色的油纸伞缓缓走上前来，从暗影处悠然出现，成为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华映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斜睨了一眼，被她一语问住，旋即咬了咬牙，气急败坏道：“你算什么，不过仗着老谷主才能到今天这步，而叶宗主辛辛苦苦从底层爬上来，多年心血抵不过一个身份，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姜韫点点头，玩味着他这一番话，眉梢一挑，嫣然笑道：“这世间之人呐，为了自己谁不是费尽千辛万苦，你也不用替别人在我这倒苦水，想想自己就不艰难吗，一把火烧了城西上百间住宅商铺，让那些平民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你可心安？”说到最后，语气冷厉。

听及此处，齐燮大惊，按捺心中的怒气，继续听下面的动静。

一番话有如重锤砸在了华映心头，他愣了片刻，仿佛周身的力气被尽数抽走，还在坚持什么？他不由得问自己。那片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那赤红的火焰也狂妄的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这是他亲眼所见亲手所为！今日的事原本就是死局，可他还是听从命令去执行，最后想想只是经年一场噩梦！

华映面如死灰，手中兵刃哐当掉落，他仰头迎着冰冷的雨丝，似乎想用雨水冲刷去一些罪恶，良久后他才自嘲道：“我一直自诩是个好人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姜韫，论手段心计她不如你，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想必你们已经和北漠人通气了，原以为自己是操盘手，没想到还是棋子。”

姜韫伸手接住雨滴又任由其从指缝而落，微微一笑，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转而说道：“叶雾沦落到这一步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德不配位也不懂人心，而不是臆想出来的所为暗斗，否则她怎么会连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呢？当然你可以保持自己忠诚，总会有办法的，带走吧！”说罢径自走向前面的华盖马车，与等待的凤兮相视一笑。

列冠云一抬手，就有人立马上前扣住华映等人，绑了个结结实实，手下甚是粗暴塞进早已备好的青篷马车中。

风雨越发凄厉，车夫一挥马鞭，清脆一声响后青石板的路上马蹄哒哒，车轮辘辘，消磨了刚才的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