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这些倒在甲板上集体抽搐的怪物,心想这莫非是唐僧念了紧箍咒,庆幸自己又能捡回一条命。
一阵海风吹来,他只觉得无比阴冷,陈余明不再犹豫,抓住机会一个后仰便翻越了栏杆,一头扎进海里。
陈余明睁开眼睛,海水还有些温暖,他游到船底下,发现了蛙人们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疤痕。
他憋不了太久的气,得赶紧上岸。
浮出海面的瞬间,他大口大口地喘气,狠不得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进肺里。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爬上岸,可没想到岸边的情况更让人骇然。
人们驻扎的帐篷被什么锋利的刀具从内到外撕裂,地面上散布着凌乱的脚印,尽头是片鲜红的血泊。陈余明发现了那些人的尸体,他们有的直接倒在帐篷前,有的倒在逃往海里的途中,从他们蹬大的眼珠子里可以看出临死前那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死相之惨烈。他还注意到了所有人脖子上的伤口,他忽然明白为何所有人都消失得无声无息了,这是因为在他们意识到有敌人靠近的那一刻,喉咙瞬间就被几米长的利爪洞穿了。
这是场屠杀,但结束得如此之快。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死神掐断了咽喉。
陈余明听见一声动静,扭头看过去,发现不远处倒塌的篷子里正探出一对钢爪,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它刚刚一直藏在帐篷底下,陈余明没注意,以为那隆起的部分是他们从船上卸下的物资。
那是个大块头,全身上下覆盖着黑色的鳞片,前额的骨骼凸出形成覆盖整个脑部的骨质装甲,背部高高隆起,容纳着体积惊人的肌肉,它的膝关节是逆生长的,形成了类似昆虫的反关节。
陈余明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随后挤出一个比死人还难看的笑容。
……
陈余明这辈子没跑过这么快。
身体里各种应急激素水平在飙升,肾上腺素不断分泌,心脏的跳动次数已经超过了每分钟180次,他上一次这么拼命奔跑的时候还是在院运会的田径接力赛上,那时候喜欢的女生就藏在为他加油呐喊的人群中,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木质的棒子,划开空气。从那个女孩身边跑过时,她投来温柔如羽毛般的眼神,不可思议的力量传遍四肢百骸,就好像全世界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沸腾着。
但这次不一样了,跑赢你不会得到心仪女生的侧目,但跑输了就丢掉小命一条。
陈余明一路狂奔,身后落叶飞舞。
他只管往树林的深处冲去,他很庆幸自己大学四年,选修了两年的定向扩展,这才练就了他在复杂地形中穿梭的本领。
他越跑越兴奋,这是体内激素的结果,在全力奔跑的同时他还必须全神贯注地注意脚下,如果不小心被地上的藤蔓绊倒,那同样是死路一条。
他仿佛听见了时间的流逝,一分一秒,耳边的风声不再清晰,眼前的景象也愈发模糊。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还要跑多久,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姐姐今晚没给他发微信,想必是还在看晚自习,老妈也忘了昨天唠叨说今天要给他看几件新买的衣裳……
无数奇怪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反复涌现,有点点温馨和怀念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要死了么?听说人在将死之际就会看到许多珍贵的回忆,电视上说过这叫走马灯。
可他才二十几岁,他的走马灯就要来了吗,他记得自己在大学里狠狠的喜欢过一个女生,可为什么没有她的回忆,他好想张口说什么,可却没有力气。
陈余明被绊倒了,不是被地上凸起的石块或藤蔓,是被一根绑在两颗粗壮树干之间的东西。
那是一根几厘米粗的麻绳,黑夜里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下一秒,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倒飞出去,他紧紧地抱着头,侧身在地上连续滚了五六米才停下来。
陈余明感觉到膝盖和手肘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可他不敢停下,强忍着骨折般的疼痛想要站起。可此时一束手电筒的亮光从前方的林间照在他身上。
一道熟悉又温和的声音响起。
“噢,余明我都不知道你能跑这么快。”
“老师……?”
他额角处被擦破了,血在一滴滴往下流淌,一边脸的眼睛疼得睁不开。
但他还是看清了前方走来的面孔。
是项衍。
老人此时左手正握着手电筒,右手提着一个长长的黑色箱子。
“老师,快走,我看到了,后面……后面有照片里的那些东西,必须走……快走……”
他虚弱地低喘着,双腿发软,站不起身,他感觉全身上下都被窄干了,身体里挤不出一丝力气。这是身体在极限运动状态后的后遗症,失去了那些激素的作用,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老师快跑!快,它们就在后面。”
“要追上来了,要追上来了……”
陈余明双手抱着脑袋,惊恐的眼神不断望向四周,仿佛幽黑的密林里随时会跳出什么怪物将他一口吞没。
项衍缓缓蹲下身子,把手轻轻搭在陈余明的双肩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余明,余明……”他用手掌扶住这个男孩苍白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别怕,是我,我是老师。”
“你看,你身后什么都没有。”
项衍把手电筒举起,光打进前方的树林里,小道上只留着他狂奔的足迹,没有黑色的怪物在背后追逐,陈余明呆呆地望着,光束上方无数尘埃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