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说,我不是个好心人,从小叛逆,身上小毛病又多。
脾气就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点随了我的父亲。
我在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刺头,经带着几个愿意“追随”我小孩去薅人家的玉米,偷西瓜。
结果被家主拿根长杆撵得我们满田埂上跑,闹得方圆几里鸡飞狗跳。
躲过了家主的长杆,却没躲过我爹的皮鞭。
但此刻我实在是太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了,哪怕听着我说都行。
我有些忐忑的走到老乞丐跟前,他上半身几乎都埋进了垃圾桶,两只手在里面东找西翻。
我没叫他,静静的站在他身后,眼睛紧紧盯着他。
那感觉就像是老师在窗外观察上课开小差的学生。
我不知道是我有病还是他有病,谁家好人会想和乞丐聊天啊?
终于,他心满意足的从垃圾桶里翻出了两个塑料瓶。
他转身打算将瓶子放进装着瓶瓶罐罐的破麻袋中,却差点被我吓得跳了起来。
“哎呦!你这娃!”他顺了顺胸口说道:“老头子我活的虽然不体面,但…”
他没继续说下去,我猜他大概是想说些‘老头子我这条命还值几个钱’这类的话。
“老喽老喽,心脏经不住这么折腾喽,欸!人不服老不行哦。”
随后,我听到老乞丐粗哑却令人伤愁的嗓音,他唱起了旧日的歌谣,先是小声哼出前奏,接着引出几句歌词———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里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
老乞丐自鸣得意,抬头问我:“娃,我这歌唱的咋样?”
“挺好的。”我咂舌。
老乞丐又得意起来,“嘿嘿,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打算当歌手的嘞。”
“人人都夸我歌唱的好!”
我暗自腹诽,你还当歌手?我还打算当宇航员呢!
“扔完垃圾就走吧,这地方又脏又臭,难闻的很嘞。”
他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邋遢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嘴角的胡子任由它疯狂的生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脚上的布鞋也被穿出了几个洞,两个大脚趾裸露在外。
长期不洗澡的汗馊味与平常翻拾垃圾沾染上的恶臭味掺杂在一起,五米之内酸爽扑鼻。
他有病,年轻的时候干点啥不行?也不至于这把岁数活成这样。
我也有病,在这黑灯瞎火的垃圾桶旁妄想和个老乞丐“共度良辰美景。”
良久,我才将煎饼递给他。
他先是愣住了几秒,然后布满老茧的双手在那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衣服上擦了擦才接过。
我看着他的动作,都想夸赞他还是个讲究人。
他走到垃圾桶后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你这娃还别说挺善良的嘞,这个味道也是有些年头没尝到喽。”
他说着,披头散发下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流过他黝黑的脸颊,顺着脸上的皱纹带走里面的污垢,最后汇聚到嘴角,留下了咸腥味道。
我心想,都靠捡垃圾为生了,能有吃的,饿不死就不错了。
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问:“你这娃娃是来江都打工的?”